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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回 歧路
耿如杞嗯了一声,努力睁开给血块糊住的双眼,瞧了半天,这才瞧出是桓震,轻叹道:“百里你……也给他们捉来了?”桓震摇头道:“不是。”回头瞧一眼狱卒,见他时刻不离地盯着自己,当下长话短说,道:“震正在外面设法营救。”耿如杞微微摇头,道:“救甚么?如何救?不必徒劳了。”桓震不便在这里多说,何况自己结交魏党的事情若是给他知道了,恐怕当时便要气的自杀,当下含含糊糊地道:“只是走些朝中门路,力图转机而已。”话头一转,嘱咐道:“这几日想必还要提审,大人不可再如以前那般……”他原意想说“不可再如以前那般固执”,可是固执二字话到口边便觉不妥,一时卡住了不知说甚么好。
耿如杞叹道:“某便是这般固执之人了。”喘息片刻,又道:“百里你记住,千万不可为我奴事阉贼,否则耿如杞虽生犹死!”说到最后“虽生犹死”四字,竟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喝而出。桓震大惊,心想莫要给狱卒听了去禀告崔应元,那可糟糕,偷偷瞟了两个狱卒一眼,却见他二人在那里行若无事,好像没听见一般。
桓震生怕露馅,不敢再与他谈,当下嘱咐了几句保重之类的言语,又说下次将会带傅山来替他看伤,这才离去。临去之时,回头望了一眼镇抚司狱大门,只觉那里黑洞洞地,似乎便是一个怪兽巢穴,叫人不寒而栗。他埋头疾走,耳中不断回响着耿如杞临别时那句言语:“虽生犹死!”追想近日来所做事情,确乎连自己也都觉得十分无耻,一时之间竟觉仿佛是耿如杞对,而自己错了。
闷闷回到公家,一进门,便听见周士昌在那里大怒咆哮,他心中一沉,拖过一个仆役来问时,却是周士昌不知怎地知道了坐像这桩事情,碍着公铭乙情分不好当面发作,恰好今日公铭乙有事不在,他一人独坐,愈想愈气,居然拍桌大骂起来,吓得一干下人没一个敢进去。桓震心中暗叹,该来的总是要来,硬着头皮走上去,向着周士昌行了一个子婿之礼。
周士昌冷哼一声,视若不见,桓震陪笑半晌,他才冷冷地道:“不敢当得桓大人如此大礼。”桓震知他误会,心中正在思谋要不要将耿如杞之事和盘托出,已给他指定了鼻子骂道:“老夫当真是瞎了眼睛,竟会将雪心许给你这腆颜事贼,无行无义的混帐!你目中有阉无君,有贼法无国法,却将当今天子置于何地?你在阉贼面前跪拜称儿称孙,却将你生身父母大伦置于何地?你助纣为虐,剥削民脂造那无用之物,却将数万饥民置于何地?你自毁名声,将来身败名裂,遗臭万载,却将老夫与雪心置于何地?”他愈说愈是激动,面色发紫,大声喘息,好半晌方才透过气来,续道:“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父无君之徒,不配做老夫的女婿!”顺手将茶碗往地下一砸,拂袖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