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了几次口,桓震终于说出话来,连他自己都没料到,只是这么简单的几句:“愿奉马上飞为大将军者站到右侧,不愿者原地不动!”众将官面面相觑,低声交谈,并没有一人挪动脚步。忽然队伍后面起了一阵扰动,一个人大踏步走到了右边,跟着又是一个,五个,十个,如同骨牌一般,一倒皆倒,等到重新安静下来之后,桓震点算人数,发现竟然有三十一人站到了右边。他心中暗暗奇怪,若说惠登相情愿归附王二,是因为他与王二乃是同乡,早年耳中灌满了王二的威名的话,这些大同府本地土生土长的下级将官,为什么要甘心服从马上飞?难道一个初次见面不到一日的马上飞,竟然还不如他们望风来投,景仰有加的过天星?再细看那些右立之人,竟然全是掌旗一级,连一个把总也没有。桓震直觉,这其中定然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缘故。
他眼珠一转,心中便有了计较,当下高声道:“凡右立者尽数免职,由上司另行择人代替!”此言一出,立刻便是一阵混乱,那三十一名掌旗或抱怨,或叫骂,纷纷扰扰,七嘴八舌,桓震也不理睬,叫一声“散了罢”,扬长而去。他离开会场之后,却又悄悄拽过刘黑虎来,要他从亲卫小队之中派人,监视那三十一人,一个不得漏下。刘黑虎答应了,转身便去。须臾却又转了回来,问道:“亲卫小队连我只有三十人,那却怎么好?”桓震一愣,心想自己却从来不知亲卫小队是三十人,只道也是与其他队一样是五十人的编制。饶是他反应迅速,道:“那个叫做薛宾的掌旗由我自去便了。”他在掌旗之中认识得不多,薛宾便是其中一个,方才看得真切,那第一个走出队列的便是此人。
他急忙赶到训练场,却已经找不到薛宾了。本以为他回了房间,但去他房间偷偷查看,却也并没有人。找了一阵,居然各处都无。桓震疑心大起,心想难道一个大活人就此不见了不成?他愈来愈觉事情不对,当即前去寻惠登相。岂知一到门外,还没伸手扣门,便听得里面有人大声咆哮,居然便是薛宾的声音。桓震心中一沉,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伏在窗下凝神细听。
只听薛宾叫道:“大将军,我薛某自以为并没对不住军师的地方,何以他如此待我?”桓震听他提到自己,更加注意听他说些甚么,但听惠登相道:“薛掌旗,我想大哥绝不会轻易撤去如此多人的职务,他心中定然自有考量。”薛宾哼地一声,道:“甚么考量!我瞧军师是要夺你的兵权了!”桓震一惊,心想这是甚么话?且听惠登相如何做答。
惠登相静默片刻,道:“这支部属本是大哥一手创建,他若要夺,我便双手奉上。”语气之中竟然满是无奈之意。桓震几乎跳了起来,心道旁人不信我便罢,怎地连自己兄弟也这般说话?猛然间恍然大悟,原说在马上飞这桩事情上惠登相怎地表现如此诡异,原来是他早疑心自己想要夺他的权,又不好跟哥哥翻脸,是以自暴自弃,索性想将队伍交与外人了。
桓震心中暗叹,傻兄弟啊傻兄弟,我若真想夺权,当初何必一力扶持你做大将军?他对于乱世争雄,实在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当初委身义军,也不过是暂求栖身之所,哪里有那么多争权夺利的想法了?只是一支不过五千人的小小军队,竟然让自己兄弟如此互相猜忌,实在叫他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冰凉。
他只顾暗自感慨,一时却忘了听里面说些甚么。待到醒悟过来,连忙再听,已经漏掉了几句。只听惠登相道:“我并不曾在你们室中放甚么手令。”薛宾语声惊讶,道:“噫?不是大将军?那么难道是军师?”原来过天军中,上下重要命令均须大将军印,桓震作为军师,自己本没有印信,有时与惠登相商议事情,决断之时往往顺手便拿了他的印来用,也有时惠登相不在,便将印信放在桓震那里。因此说桓震假若想要伪造一个大将军印,那是易如反掌。桓震不知他说的是甚么手令,侧耳再听,只听薛宾道:“那么军师干么要命令我等赞同马上飞执掌军务,却又要将我等撤职?”桓震脑中轰然一声,只觉眼前一阵模糊,朦胧之间听得惠登相道:“大哥?他为什么要这样?”语气竟然饱含疑问。
桓震这才明白,为甚么方才大会之时,会有那么多的掌旗拥护马上飞,原来竟是奉了一封盖着大将军印的手令如此这般。惠登相向来不善说谎,现下既然否认自己曾经发过这样一个手令,那便九成九不曾发过,理论上军中能够使用大将军印的只是惠登相和自己二人,难怪众人都信以为真了。但是他心中清楚得很,自己也不曾发过这种荒唐命令。那么究竟是什么人伪造公文?这个人既然能够伪造一封公文,难道就不能伪造两封三封?倘若他借此勾结官军,岂不是全军上下都要遭灭顶之灾?桓震想到这些,不由得冷汗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