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一开口,竟是山西口音,道:“汝是哪里来的捣失鬼,可知道那山腰上乃是雷神洞穴么?倘非今么老夫偶然遇见,将你搬回家中,怕不叫狼子虎子咥了你去!”桓震生在四川,长在四川,二十四年来从未离川,哪里听得懂他的山西梆子?睁大了两眼,一片茫然。那老者似也瞧出他不解晋语,又道:“老夫瞧你穿着古怪,不似常人,快说,你是何人?因何在此?”此番说的却是北京话,虽然颇有生硬,桓震却能听懂了,迟疑片刻,答道:“我是巴蜀大学的学生。大爷,请你给我的老师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那老者皱起了眉头,道:“甚么点化?你是丹方术士?”
桓震一怔,心想自己怎么和术士扯上了关系,这老爷子想必有些耳背,不如跟那小姑娘说罢,当下腰一挺,便欲起身,只觉肩背一阵剧痛,浑身无力,只得又躺了下来。那老者道:“你肩骨碎裂,不可乱动!”桓震心中奇怪,怎么自己触电竟然触得骨折了?但他不暇多想,对那小姑娘道:“小妹妹,你们……”一句话说得一半,突然卡了回去,脸色惨白,原来他这一动,视线转了方向,便看到自己所在之处,并不是什么医院的病房,却是一间又低又矮,又阴又湿的小木屋。这种屋子桓震并不陌生,因为他在巴西大山里的家人,就住着这样的房子。可是自己现在明明应该身在城市,为什么会这样?一瞬间他的心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一会想难道自己被这老少二人绑架,一会又想莫非自己给电得发昏了,到现在还在做梦?
那老少二人似乎也很是奇怪,那小姑娘更是上一眼,下一眼不住地打量他。桓震被她看得发毛,索性反瞧回去,这一瞧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大汗:那老者身上穿了一件对襟青袍,头上戴一顶四方巾,那小姑娘穿的竟也是古人服饰。桓震心中突突直跳,战战兢兢的问道:“这……这是哪里?”那老者道:“此地乃是大同府灵丘县。”
桓震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触电之前分明还在成都巴蜀大学门外的网吧,何以一电之下便到了大同?他脑中一片混沌,只知一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一时间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过得半晌,方道:“请问最近的派出所在哪里?”他原本打算,只要找到派出所,便可说明自己的情况,再不济也能被遣送回籍,哪知那老者却道:“甚么牌锄锁?小哥你要寻铁匠么?”桓震不祥之感愈来愈强,装起胆子问道:“今年是什么年头?”那老者皱眉道:“你怎地连这也不知?今年乃是天启六年,今日是六月戊寅。”桓震只觉耳中轰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我竟到了明朝!
他从山上摔下,伤势本就不轻,这一心情激荡,登时胸中血气翻腾,几乎又再昏去。那老者见他神色不妥,忙两步跨上前来,伸手按住他人中、志堂几处穴位,揉捏了半天,这才令他安静下来。那少女端了药汤,在旁看着,神色颇为焦急。
桓震定一定心神,仍是不敢相信摆在眼前的这个事实。难道自己真的来到了明朝?难道自己真的已经永远离开那个属于自己的21世纪?桓震使劲晃着脑袋,仿佛这样就可以摆脱这个古怪而可怕的梦境,回到真实的世界去。可是这样作除了让他的肩头更加痛得利害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效果。于是他也慢慢的平静下来,开始考虑自己的处境了。
很明显,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不知道怎样受了伤,于是被这位老者救了回来。据他说这里是灵丘,距离成都正是千里迢迢。没有飞机,没有火车,没有汽车,要怎么回去?想到这里桓震不由得叹了口气:就算真能设法回到成都,那成都也不是他那个年代的成都了,又有什么用处?他生硬地转动脖子,看了看这间茅屋。四面土墙上搭着一个茅草屋顶,已经有几处在漏雨了,地下放了几只瓦缸,滴滴答答的响个不住。看来这祖孙二人的日子并不富裕,多半也养活不起自己这个闲人。等伤好以后,还是要寻些谋生之途的。不过凭自己一个21世纪的机电系学生又能做些什么?教这些明朝人如何装配发动机么?桓震苦笑起来。
那小姑娘见他神色甚是骇人,不由得害怕起来,低声道:“爷爷,爷爷,你瞧他脸色好不怕人!”那老者道:“不打紧,他刚受了伤,脸色自然不好。雪心乖乖地,去把咱们方才捡的山鸡烧一锅汤来。这小哥折了骨头,须得喝些汤水才好。”桓震只顾得出神,全没听见他二人说些甚么,更谈不上道谢了。那老者也不来与他说话,自顾自的拖过背篓,整理其中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