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真的非常高兴,拉着哥哥换了好久的衣服,王伯告诉我和哥哥,我的爸爸妈妈会在今天回来,我们一家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我很想他们了,所以我非常高兴,”杜于舒一直在无意识地强调着‘非常高兴’这四个字,叶靖安忍不住有些心疼,他低声道,“是啊,你很高兴,非常高兴。”
“我和哥哥一直在等,哦对了,还有小花,在等爸爸妈妈都回来了才能开饭,我很饿,但是还是要等他们,所以我抱起了小花,小花身上的毛很多,很软,我很喜欢,然后我们一直等,一直等,爸爸妈妈还不回来,我很饿了……”
叶靖安几乎可以想象那种场面,幼小的小姑娘,从大清早开始等自己的爸爸妈妈,然后一直到中午,兴高采烈,换好多套衣服,然后坐在饭桌上等,等到她肚子饿了,非常饿了,还是忍住吃饭的诱。惑,怀着高兴而焦虑的心情,等着自己的父母;叶靖安心脏有些酸涩,他柔和地看着杜于舒,眼眸里仿佛可以柔出水来,看着杜于舒。
“他们会回来的,马上就回来了。”
叶靖安下意识地安慰杜于舒,他有些痛恨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不在杜于舒身边,可以柔声安慰那个小姑娘。
“他们回来了,哦不,是妈妈先回来的,那时候我很饿很饿,妈妈看到饭桌上的我们,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她让我把小花扔掉,她说了很多话,我记不清了,但是我很害怕,她好大声啊,然后爸爸回来了,爸爸看到妈妈那个样子,似乎也很生气,然后他们俩开始争吵,非常大的声音,还有摔盘子的声音,最后妈妈气得想要上楼,我记得妈妈没有吃饭呢,就去拦她……”
“然后妈妈把我推倒了,爸爸又跟妈妈吵架了,我想去劝,小花似乎是吓到了,叫了一声,然后妈妈把小花抢了过去,狠狠地摔了出去,砸到了那些破碎的碗碟上……”
杜于舒的手开始抖,声音也变得局促,“血……好多血……我好害怕……小花躺在鲜血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想去看,我想看我的小花,但是妈妈不让,她拉着我的手,想要带我走。”
“我不要走,为什么要走,那里是我的家啊,哥哥来追我,然后被破碎的碟碗绊倒了,他倒在小花身边,和血液在一起,那么红,我好害怕,我真的好怕,我开始哭……”
“但是妈妈还是把我带走了。”
杜于舒的眼睛静静地闭起来,脑海里似乎又回到了那年冬天,破碎的碟碗,大发脾气的夫妻,拉着她大步流星的母亲,砸在地上了无声息的小花,以及跌倒在小花身边满手鲜血的哥哥,他努力地爬起来,然后追自己,似乎是因为膝盖受伤,他又摔倒了,爬起来的时候,血液抹到了脸上,红的刺目,红的痛苦;自己哭着,闹着,挣扎着,也抵不过那个女人施压在自己身上绝对的力道,她就被这样,生生地带离了那片本应该属于她的乐土;她那么恨,恨父亲,恨母亲,恨自己。
然后她被带上了飞机,那么高,高的炫目,高的她恨不得从上面跳下去。
——那是她一生的梦魇。
叶靖安心疼地抱住杜于舒,杜于舒眼睛没有焦距,迷茫地看着某一个点,叶靖安轻柔地叫着她的名字,就像叫一个柔弱无依的孩子,唯恐一个不小心,就伤到了她。
杜于舒有些虚弱地笑了出来,“叶靖安,你干什么用这种眼神来看我。”
“收起你的怜悯,我不需要。”杜于舒神色漠然地从叶靖安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她坐在摩天轮里,看着下面渺小的一切,心里冰凉凉的如刺,仿佛再也感受不到曾经的那种痛苦和绝望。
杜于舒面无表情,神色淡淡地,带着几分漠然和漫不经心,仿佛有一层隔膜,把她和整个世界隔开。
“我没有怜悯你……”叶靖安低低道。
“没有?”杜于舒嗤笑了一声,尾音上挑,有一种说不出的嘲讽和压迫感,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目光尖锐,仿佛能从他的眼眸直接看到他的内心,像一个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女王一般轻哼,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说不出的勾人魅。力,“费尽心机打听我这段过去,眼睛里流露出那么让人作呕的情绪,不是怜悯,呵……”
杜于舒猛地凑近叶靖安,冰凉的眸子直直地对上叶靖安还未来得及收拾情绪的眼眸,声音如同砸进大理石墙面的石头,尖锐而强硬的,一字一顿道:“那难道是你喜欢上我了吗?”
“所以费尽心机挖掘这段过往,因为你在飞机上就发现了不对是吗?我的演技骗得过王婕,可是骗不过你,所以你把这一切挖掘出来,是因为你喜欢我,心疼我,想要帮我?”
杜于舒嘲弄地勾起唇角,明媚的五官上没有任何神情,冷冷地轻笑道:“——这可是我听过的,最好听最动人最搞笑的笑话了,哈!”
杜于舒心里五味杂陈,情绪如同奔涌的岩浆,从她的五脏六腑直接烧到四肢百骸,大脑上涌出一股又一股的热浪,烧得她只想狂吼着咆哮出自己的怒火;——叶靖安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自己呢?
他利用着自己对他的信任,利用自己对他特殊的感情,借着帮助自己的口吻,一点一点挖掘她隐秘的过往;那是她的梦魇,她不想对任何人说的梦魇,她腐烂的结疤的难看伤口,就这么被人淋漓尽致地挖了出来;连皮带肉,‘嘶嘶’地流着血,就被人毫不留情干脆利落地挖了出来;而一切,就因为她错信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