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沈皱起眉头。
马车的颠簸,加上疾速行进,让他不适感十足。内脏仿佛在翻滚着,背后尚且新鲜的鞭伤也再次裂开,点点殷红的血迹渗透着丝织的鹅黄色衣衫,伤口处的疼痛也让苏若沈唇色惨白。
身旁的小太监一惊,然后惶恐不安地请罪。
苏若沈摆摆手,又示意他为自己敷了药,再取了更换的衣衫换上,这才让小太监出去伺候着。
苏若沈呼出一口气。背部因鞭伤而产生的火辣辣的疼痛已经渐渐被丝丝薄荷感觉的清凉所替代。皇室的药品就是不一样,苏若沈想到。
“殿下,到地儿了。”太监恭敬地掀开马车帘子,迎下了苏若沈。
被小太监扶着,苏若沈踩着早已在地上趴跪着的马车夫的背,尽量保持着不会让伤口裂开的姿势下了马车。
这个时代的士族不会将普通人当作和自己一样平等的人来看,因此踩仆从的背上下车辇是很常见的事情。而作为皇室,更加不会在意这点事情。
苏若沈将在后世养成的民主思想深深压在心底。没有自己的实力就大呼小叫什么“民主”,“人权”之类的,在这个封建统治根深蒂固的年代,是不可能活多久的——即使他是史弥远选择的傀儡,也会被后者果断地放弃。
而现在的他还很是弱小,也只有将心中的不适应与不满隐匿着,沉积着……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一丁点不妥之处……然后,在他得势之时,慢慢地爆发。也只有这样,才是在这个时代的生存之道。
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苏若沈进入了沂王府,这个宋理宗的命运转折之地。
在尚未强大之前,唯有示弱……
虽不是奢华之处,但王府却不是一般官员府邸可以比拟的,沉重大气的建筑风格与富丽婉约的设计交错着,形成了具有矛盾气息的融合。
苏若沈不禁在心下赞叹。
王府大门外,一五十多岁的男子立在那里,观察注视着苏若沈。
“崔管家,”那小太监扶着苏若沈,向着男子道,“这位是小世子。”
顺着小太监的视线看去,苏若沈向着那管家点点头,苍白的嘴唇轻微挑起,算是打了招呼。
“见过世子。”那崔管家向苏若沈行礼,语气不卑不亢。
苏若沈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不愧是这王府的管家,举止适度,完全没有这时代奴仆的通病。
“免礼。”苏若沈温声道,“有劳崔管家了。”
“不敢。”崔管家仍旧声音平静,“世子一路颠簸,请先随秋月去厢房歇下,明日再见过王爷。世子认为可好?”
苏若沈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
崔管家挥了挥手,一鹅黄衣裳的少女便走上前来,对苏若沈行了一礼:“奴婢秋月,见过世子。请让奴婢为世子引路。”
苏若沈微笑点头,示意秋月带路。
七转八折,几人终于到达西厢院。
尽管苏若沈是作为沂王嗣子而被迎来的,但在尚未正式成为沂王府世子之前,仍旧是要暂住在客房的。
挥退了小太监与秋月,因背部的鞭伤,苏若沈只好趴在了床上,细细思索理顺,又想到了长久之后的打算,却仍是一团乱。
甩甩头,苏若沈也不再考虑多远之后的事,只是将第一步定了下来。
他表现得不能太精明,让史弥远心有顾忌;也不能太无能,让其他人有借口。因此,他需要扮演的是一个对权利没有任何野心的人。
——学者。这一类的人在当权者眼中,威胁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小得多。而苏若沈,便是要扮演这一类的角色。
至于历史?虽然他是历史系学生,但也不一定要一切都要遵循历史吧?掌握了历史,只是看到先机,能更好地在这个时代生存而已。
历史是由无数个偶然形成的必然,它拥有无数条选择,并不是已知的那条才是“历史”。
现在,要活下去呢。
次日一早,苏若沈便被前来为其梳洗着装的秋月从浅眠中惊醒。
“世子,请更衣。”秋月盈盈一拜,虽然礼数到位,也未有什么其他动作,却让苏若沈觉得她对自己有丝隐藏得很好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