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旺心中窃喜,昌黎县令心中却是一惊,将本朝开国国公的姓氏倒着写,也亏你敢说出来。古人将宗族姓氏看的是极重的,将姓氏倒着些,那已是极大的侮辱了,甚至比直接骂人家的父母还要叫人忍无可忍。尤其是这些世家大族,一向以自己家族的姓氏为荣,岂容他人侮辱。昌黎县令本还想暗自将对面公子的身份透入给他,让他想办法补救补救,如果是些小过节,以大家族子弟的气量,断然不会计较,可原来却是如此大的过节,李旺是死定了,昌黎县令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将死之人而以身犯险了,对于贾宝玉的身份便决然不提。
“好说。”昌黎县令点了点头,便朝贾宝玉看去,想看看他是否有什么吩咐。
贾宝玉脸上不见分毫异色,只是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县令大人了。”
昌黎县令心中暗叹:果然是一等一的世家之第,宠辱不惊,这份涵养竟是少见。
不过,对于这次赌约,昌黎县令却也不认为贾宝玉能赢。他是本地父母官,最是清楚本地情况了,往年棉花的收成,他也十分清楚,如今要交这许多国税和租子,无论如何靠那些村民自己也是不大可能交的起的。
他只道是贾二爷一时意气之争,便有心提醒他,开口说了棉花这些年的收成,偏袒贾宝玉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本待还要暗示贾宝玉不要打这个赌约,在寻其他法子教训李大财主便好。
贾宝玉却不领情,挥手止住他道:“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昌黎县令还待再劝,但见贾二爷心意已决,也不敢忤逆,只得点头答应了。心里却在琢磨着,在贾二爷输了赌约之后,自己该如何想法子保住他的面子。对他来说,或许这是个机会,是个巴结上贾二爷的机会。一来方才自己已尽力阻止贾二爷去赌这个必输的赌约,他此时因意气之争而没有听从,日后输了,回想起来必会记自己的好;二来若是在他输了之后,自己又帮他保住面子,甚至让他心里感激也说不定。
为有此机会,昌黎县令暗喜不已,但却为想这个法子头痛不已。到底如何才能在二爷输了之后保住他的面子呢?
“那么好,此事便一言为定了。”李旺自信这个赌局赢定了,为自己能斗过京城富贵人家的才子而欣喜不已。这个时代是将门第看的极重的,以李旺这样低微的家世,要是能赢了京城名门子弟一回,也足以满足他的虚荣心,够他炫耀到死了。
赌约已定,李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起身告辞。
他身边跟着的那个瘦小孩童牵来了驴子,李旺正要爬上去,却被贾宝玉给唤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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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不明白
第七十五章 不明白
李旺的身躯肥胖,站在那个瘦小的牵驴孩童旁边,足大出个三两倍,河边风大,那孩童在风中瑟瑟发抖,眼神中露出惧意。
“土娃子,把驴牵来。”一切商量妥当,李旺向县令告了罪,便欲先行离去。
贾宝玉听他唤那瘦小孩童“土娃子”,觉得有些耳熟,细细一回想,忽然省起方才那个人称三叔的老农的孙儿好像就叫这么一个名儿。贾宝玉朝跪在棉田里的老农看去,发现他时不时偷眼向那瘦小孩童身上瞅,眼中流露出疼爱与悲伤,再看那瘦小孩童,也时不时向他回望。果然这孩童就是这老农被抓进李财主家为奴的孙儿土娃子。
“李员外慢行。”
李旺刚刚将肥胖蹒跚的身躯压上了那驴子,却被贾宝玉唤住。只见那驴虽生的雄壮,却也被李旺压的龇牙咧嘴,“恩啊恩啊”的叫个不停。但想来这驴是驯服了的,并不反抗,逆来顺受的承受着身上的重压。贾宝玉甚至在想,以李财主这样的体型,倘若这驴子发飙,将他颠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不知是否还有命在。明明李财主的性命都在这驴子手上,偏偏这驴子还要受着李财主的奴役。这与天下百姓又何其相似?帝王权贵的衣食哪一样不是靠着百姓勤劳的双手而来,帝王大部分的军队不也是由百姓的子孙组成,百姓的劳作给养?帝王权贵们的性命明明掌握在天下百姓手中,偏偏还要受其奴役,生杀予夺,不敢有丝毫反抗,想来又何其可悲?只有身处这个时代,贾宝玉才深刻的理解了为什么每次农民起义的历史评价都是那般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