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徐福出去之后,老太卜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声,“还是年轻了些,说话竟是这样老实,外表瞧上去那样灵气一个孩子,却不知半分讨巧……”
徐福若是听见那老太卜所言,一定觉得冤死了。
他老实?
那这世上也难寻几个不老实的人了。
老太卜的住处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徐福一出来,秦王寝宫中的宫人便立即迎了上来,个个目光焦灼地看着他,问道:“徐典事无事吧?”
“无事。”看他们担心的模样,估计是对上次尉缭与老太卜杠起来,心有余悸了。
徐福回去之后不久,嬴政便也回到寝宫中了。
“王上选了我做主持蜡祭的人?”徐福当即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嬴政点了点头,挥开衣角,在桌案前跽坐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徐福,口气淡然,道:“有一日,你睡得迷糊时,对寡人道,你想做国师。”
徐福回想了一下,好像……好像是说过这话。
当时他好像乍然从梦中醒来,那瞬间还格外的清醒。
徐福突然觉得口舌有些发干,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嬴政真的将他那一刻的话放在心上了?这是准备……为他铺路?
蜡祭在秦国的重要性之大,不管是去年他参加时的感受也好,还是今年老太卜对他千万嘱咐也好,都能看出一二来。秦国百姓们或许不知奉常寺为何物,太卜署为何物,但他们定然知晓主持蜡祭的人是谁。若是在蜡祭上露了脸,自然就会让百姓们记住,得了民心,受了百姓的拥戴,有了这样的基础,日后要做国师,那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这样一条通天之路,就简简单单被铺在了他的脚边。
当初他选择走嬴政这道后门,似乎是选对了?
徐福也挥开衣角,在嬴政身边坐下,道:“王上,今日老太卜叫我过去了一趟。”
嬴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小小地表达了一番,对“王上”这个称呼的不满。“老太卜唤你去了?他可有为难你?”嬴政顿了顿,道:“老太卜本身厉害,也有几分气傲,若是说话令你不快了,你也勿要放在心上。他年纪大了,总会退下这个位置的。”
看来所有人都以为那老太卜会欺负他?
但他又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徐福无奈摇头,“老太卜并未说令我不快的话,反倒是……”
“反倒是什么?”
“他似乎乐于见到我去接替蜡祭主持的位置,对我好生说了一番鼓励的话,顺便再告诉我,若是搞砸了蜡祭,那可就是大麻烦了。”徐福口气又轻又淡,全然没将老太卜的话放在心上。不是他不认真,而是他没必要杞人忧天。若是时时刻刻惦念着不要搞砸,那才容易搞砸呢。
嬴政皱了皱眉,对于老太卜这番带有压力的话有些不满。不过他还是为徐福解答了心中的疑惑,“蜡祭曾是老太卜一力负责,后来吕不韦选了奉常寺的田太祝接替老太卜的位置,老太卜便对那田太祝心生不满了。若没有田太祝,他便不至于早早从位置上退下来,手中一干权力也跟着丢失了。此时你又要接替田太祝……”
嬴政说到一半,徐福便悟了。
大约就是那么个意思,“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徐福顿觉,这些人心思弯弯绕,自己有时还真看不透。
嬴政笑道:“如此也好,之后便无人能阻你的脚步了。”
也算是一种幸运了。徐福暗自感叹了一声。
蜡祭过后,他离国师之路又更近一步了。徐福骤然轻松了起来,主持蜡祭,坑爹就坑爹吧,只要能值得就好。
嬴政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了徐福的脸庞上。
为君王者,向来称孤道寡,纵使后宫子女成群,也依旧是孤身一人。
曾经嬴政也是这样以为的,他这一生或许便只奔着大业去了,再没有旁的心思分割出来。直到这时,嬴政才觉得并非如此。他甘愿分出几分心思放在徐福的身上,只愿他大业得成那一日,徐福也同他的携手并立。
徐福慢半拍地转过头来,迎上嬴政的目光,道:“这样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