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是微微歪头,耐心地听和珅往下说。
和珅的目光扫过黛玉的模样,心底不自觉地又一软,他接着道:“那时我也不知晓是在等什么。后头过上了一阵子。有人来同我说,临安伯府的长子请了媒人上荣国府提亲。我觉得惊讶,震怒。惊他临安伯府怎么敢有这样的胆子,怒他临安伯公子哪里来的底气,觉得他能为你的良配。”
黛玉隐约听出了些什么,但她依旧没有开口,还是听着和珅往下说。
“那日我胸中多觉不快,甚至想趁着夜色也要到荣国府上,问贾政与你父亲,可有应下这门亲事。若应了,我也要叫他们拒了才好。但后头想想,若此时上门,岂不闹得荣国府上下都跟着乱起来,反倒给你带来麻烦。”
黛玉心下一暖。
嘴角的弧度软了软。
这便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不似宝玉那样只管自己畅快,他总会为她先考量三分。
“我便想着,那等天明吧,等天明便可上荣国府来了。”
和珅捏紧了手指。
如今再忆起那日得知有人向黛玉求亲,他胸中都依旧觉得沉甸甸的。
“谁知晓我在书房里枯坐便是一夜。手边公文,翻也未曾翻开过。连食物吃在口中也没有滋味儿。”
黛玉微微瞪大眼,心跳快了些。
恐怕谁也不会如她这样,听自己的未婚夫低声道来,是如何被她牵动着一颗心的。
士大夫都讲究谦逊内敛。
更将如此剖心之言视作女子才爱作的姿态。
黛玉惊在那里,一时更说不出话来了。
只是心底好像有一把火,渐渐融掉了外头裹着的那层薄冰。
“很快天亮,我非但没有打消上荣国府的念头,反而愈加热切了。”和珅说到这里,这才又笑了起来,冷淡的面孔再次因之变得柔和起来:“那时我便认定,这一切异状,不过是因为我心中倾慕你。”
“原来我总在等着的,是你从荣国府递来的信儿。”
待他话音落下。
黛玉已经呆住了。
他说得不错。
纵使旁人再如何转告,也到底不比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来得更动人心。
“我……”黛玉张了张口,却又觉得好像什么话都显得有些匮乏。
她的耳根更红了,直蔓延到了两颊。
和珅抬起手,为她拂去了头上的树叶。
“于是那时我便想,既我心中也倾慕你,为何还要瞧着别人求娶你呢?何不以我之全力,来护你一辈子呢?”
黛玉的呼吸微微变了变。
但她定定地站稳了,没有摇晃,更没有后退。
这个人比她幼年记忆中的模样,要冷酷得多,但那是对旁人。同时他又比记忆中要温柔得多,那似乎仅仅只是对她。
“我向你父亲提起时,还心中忐忑。”和珅面上笑容更浓了些,“幸而,你点头了。”
说罢。
黛玉察觉到自己头上发髻一沉,像是有根什么簪子,由他的手轻轻插了上去。
“这是前两日我在铺子里瞧见的,匠人新做出来的,京中只有这样一支簪,我想着便也只有你可配了。只是不好见你,便揣在身边,想着哪日见了,便能给你了……”
“今日巧了。”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容中带了一分羞涩,但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明烈的笑意。
与书中一样。
她喜欢了便是喜欢了。
便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也唯有贾宝玉那样的,才舍得叫黛玉整日泡在醋里,瞧着他与旁人亲昵而伤心了。
“正巧,我也还有一事欲与你说。”
“何事?”黛玉问。
许是经历了刚才那一遭剖心直言,眼下黛玉已然自在了不少,两人倒像是自打幼年时见过后,便不曾分隔多年似的。
“过两日我要往两淮去处理一件公务,兴许要留上两三月。”
黛玉抿了下唇,心底多少有了些失落。
方才尚在欢喜中,这会儿便有些无所适从了。
原来牵挂一人,是这样的滋味儿么。光只是听一听他要远行,便觉得不痛快了。
“我自会安排好一切,不会有任何人胆敢欺侮了你去。若实在有不长眼的,你便写信给我。自有人送信来与我。”
“嗯。”这种滋味儿对于黛玉来说,实在新奇又难得。
林如海虽然疼爱他,但却不会同黛玉说这样的话,尤其贾敏去后,黛玉从林如海那里得来的护佑关怀便更少了。
林如海是个好官,但却终究对女儿的爱护不及。
黛玉不禁又想起来,曾经她还想,老太太心底排在头等的是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