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初一手撑着地。一手遮住眼睛失神默念:“宣芜亭……水晶蹄花里是大哥自己下毒?怎么会……不可能……假地……都是假地……”
羽帝眼中拂过一丝不忍,但他不能心软,“他将随身携带的匕塞进朕手里紧紧握住,然后告诉朕,前夜从太子府逃走地并非贱奴,而是一个你也很熟悉的人他信任的心腹李进余,神侍盯住的李进余不过是他为防万一早前雇洗剑阁门徒假扮的替身。无论他何时死,死哪儿,李进余都会告诉你……他是被朕设计害死的,他大笑将匕拉近胸口,恶毒高喊……若想彻底铲除他就连你一块儿杀了才行,否则你一定会为他报仇,他要朕尝尝他此刻的痛,被亲人否定、背叛、抹杀的痛……后来紫竹拍掉那把匕,朕很乱,衡量不出他之于你而言究竟重要到何种地步,只好先将他送还太子府监禁,同时动用半数神侍
捕李进余。”
“够了!而今谁能证明您的话不含欺骗!”云意初无力的嘶吼见悲凉,笑幽俯身握住他冰凉冰凉的手回视羽帝:“当年究竟洗剑阁有没有帮助云意洄,何时,派的是谁,我会去查明。”
羽帝冲笑幽微微颔,接着凝视云意初柔声道:“朕用一个父亲的形象证明,用即将枯竭的生命证明,难道还不够吗?初儿。”
云意初定定回望羽帝疲惫的眼眸,许久许久……泪渐渐晕满他的眼眶,他几乎已经忘却眼泪的温度,心若不够坚硬,是不可能忘却的,而让他的心从柔软化为冷的正是云意洄,而今信念、崇拜、温情被一瞬间打破,生生将他的保护层敲成碎片,叮叮当当掉落地,仿佛连声响都清晰可闻。他缓缓合起眼帘,两滴清亮的水珠顺着面颊倏然坠落:“后您找到了李进余,为防万一让儿臣亲眼看到瑶妃下毒,是吗?”
羽帝摇头:“不,朕没有找到,是意洄逼朕下手。他口口声声说你会复仇,其实无法确定,毕竟你和朕是血脉相承的父子。
他自知没能力杀朕,便要朕面前毒杀你,不要问朕怎么知道的,家宴那日是他动手之时,成功,朕要品尝失却爱子的锥心之痛,不成,朕必然贸然斩杀他于你眼前。他没想到,朕利用了瑶妃,她对朕的情就同朕对沉雪,她有资格了解内幕,也绝不会泄露出去,朕将意身世告诉了她,她不知那会儿朕对意洄已恨之入骨,以为朕舍不得下手,于是自请替朕背负这份罪孽,当然为衍儿考虑的私心也掺杂其中,这不能怪她,哪个母亲不为儿子打算呢?”羽帝顿了顿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瑶妃走到意洄身边前,长袖不小心带翻了你的碗碟?里面盛着他刚夹给你的两块蹄花……”
“您是说……那……那蹄花和宣芜亭时一样……有……毒?”后两个字,云意初说得有些走音,他喉结蠕动着,仿佛想将眼泪全部吞进肚子。
帝清晰的声音炸开沉闷的空气中。
云意初眼眸骤然迸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他语速极快地质问还击:“大哥当时并没死,临终前他亦清醒,为何还要指望李进余?为何不当面怂恿我找您讨还公道?若一切都是真的,为何您这么多年一字不吐?任我和云意衍争斗?!”
“他临终虽没直言,但哪一句话,哪一种表情不是怂恿你向皇室复仇?其实并非他不想直言,而是他知道幔帐后的紫竹绝对不会给他机会吐露。万幸的是,他死后一个月,神侍抓到了假扮太监混入宫中的李进余。”羽帝说完哀然扶住云意初的肩:“你问朕为何不告诉你,那段时间你恨朕包庇瑶妃,拒朕于千里之外,朕有努力过,为挽回铸成的错,朕暗命好的太傅教你学问,也教你做人的准则,以为潜移默化的引导下,等你长大些,成熟些便能反思清醒。后来,沉雪与愿的私情暴露,朕逼沉雪喝下汤药的一幕你亲眼目睹,那会儿无论朕说什么你都无法相信了吧。朕有朕的骄傲,也有很多私心,你要朕如何抛弃作为一个帝王、一个父亲的尊严去向半大不懂事的儿子赔礼道歉?”
羽帝突然顿住,自嘲道:“借口,朕又找借口了。真正的原因是,朕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看到你就会想起沉雪,想起朕的愚昧与残酷。但朕知道,你心中朕仍是无可替代的存,朕致力于国政,力求让大羽加繁荣富足,让你看看你的父皇多能干多伟大,意洄身上带着朕屈辱的印记,朕利用完之后便放他自生自灭也极卑鄙,朕不想让你看到这样一个父亲……或说,朕想保留一点点还带着美好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