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初嘲讽地牵牵唇角:“父皇不解?其实很简单,人随着心的苍老而苍老,母妃她心是空的,对于红尘种种不看,不听,不想,不陷落其中,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俗人可以比的。”
羽帝的心脏抽搐着隐隐作痛,她容貌未改,却像一尊玉雕的人像,没有笑容,没有喜怒,连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都只剩下黯淡的墨黑色,他之所以未踏进合曦殿一步,就是怕面对这样的她,时刻提醒他曾经多么傻,多么疯狂,多么残忍。他合起眼帘,深深呼吸,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他已经逃避太久太久了……
云意初走进房中,替萧沉雪拂开额前几缕碎:“母妃,初儿回来了,这些天您还好吗?”虽是问句,但他完全没指望萧沉雪回答,就算现几十万铁蹄闯进九华宫,他的母妃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告诉她,他回来了,从战场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羽帝站门口,看着母子二人迟迟无法移动脚步,云意初转头回视他的狼狈:“儿臣还没谢过父皇的宽厚。”
宽厚?
“头几年我只是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孩子,若非父皇照拂,一个痴傻的宫妃怎能安然活下来,遑论母妃曾是多少人的肉中之刺,即便她已不会威胁某些人的地位,她们依旧会杀之而后快,所以,儿臣多谢父皇。但……父皇还能再见到活着的母妃,却该多谢碧姑姑!”云意初拉过怯怯站着的碧阙道:“看看她就等于看到母妃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父皇,你可知道碧姑
多少岁?”
“六殿下慎言啊……他是圣上,您……”碧阙想说您要为自己将来打算,又觉得太露骨,弄不好会激怒羽帝,于是生生咽下。她和萧沉雪今生就这样了,可他还年轻,犯不着为了一时意气断送自己。
云意初恍若未闻继续道:“碧姑姑今年不过三十六岁。”
羽帝一震,他当然不会记得一个奴才的年龄,可眼前的老妇头花白,皮肤干枯褶皱,怎么会……只有三十五岁。
“如果母妃没有喝那碗药,她的容貌恐怕和碧姑姑相差无几。”云意初神色悲怆,片刻后却突然笑出来:“一个才三十六岁便形同老妪,一个看上去却只有二十多岁年纪,谁悲哀?父皇您当初为何不干脆赐母妃一死?那样或许尊重些,也不枉她曾爱过您一场。”
赐死……无论萧沉雪做过什么,他哪怕杀了自己都不会杀了她!多年后,羽帝依旧这样肯定。虽然他没有来探望,但只要知道她还活着,就活这九华宫里,他一伸手就够及的地方,他便觉得满足了。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活着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苦笑,终究他是一个自私的帝王。
“初儿,当初那碗药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云意初调查过,但当时调配药物的太医已被灭口,他缓缓摇头,羽帝长叹一声道:“那碗药不是什么至人疯癫的毒药,而是朕着人千方百计寻来,能够抹去数年记忆的药。朕想让一切都回到她刚刚生下你时的模样,抹掉愿,抹掉熙妃、昌嫔,抹掉那许多误解,重头再来,朕一定将你们母子保护得好好的。可惜,朕错了……天不可逆,时间不可回转。那夜,沉雪我怀里挣扎,用所有精神力抵抗药性侵蚀,我没想到让她忘记一些事会那么痛苦,痛苦到我觉得她会就此死去。”
“朕怒斥太医,问他怎么会这样,他告诉朕,沉雪大脑已严重受损,若再不放弃激烈抵抗也许真的会死,他要朕抉择,是让她带着记忆死,还是忘记全部,包括朕,但继续活着。朕选择了后,卑微地抱着一丝期望,期望她能存留少许可以唤醒的记忆,属于我和她的记忆。朕点头后银针刺下,她失去意识前,后一声呼唤的不是你,不是我,而是愿。
后来朕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一点点暗下去,变成现你看到的样子。接着她昏迷了十几天,朕生平难熬的十几天,每一天耳边都回荡着她后绝望呼唤的声音,愿……愿……所以朕狂折磨愿,刺瞎他那双桃花眼,打断他弹琴的手,不够解恨朕便对他施了宫刑,后斩了愿家满门,可罪魁祸却离奇从天牢里消失。愿消失的第三天,沉雪醒来,她忘了愿,也忘了我,恐怕连自己都已忘却,无知无觉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