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奚云帝先到偏殿逗弄了几下小皇子,一直僵直的脸这才缓和了些,越瞅着小皇子精神旺健越欢喜。在嬷嬷不住的说着“小皇子越来越像皇上”这番话中,奚云帝抬了头,双眼笑眯成了缝,嘴角不由得翘起。
“瞧皇上笑的,就跟个小孩子似地。”说这话的正主刚踏进偏殿,兰妃一身华服,梳着锦绣娉婷发髻,在两位宫女的搀扶下笑着走进奚云帝,伸手轻抚着他朝服上的褶皱:“怎么没换身常服,不如到臣妾那儿先松宽松宽。”
兰妃的绿头牌如今还在掌管侍寝事宜的荥皇后手里,声称“女人坐月子不能马虎,一来要照顾皇上的感受,二来还要为以后继续开枝散叶打好基础,一切便等兰贵人身子好全了再说吧。”
兰妃听到这几句话是敢怒不敢言,别说早先就答允了荥皇后皇子过继一事,可现如今不同往日,兰妃早有毁约的念头;再说这荥皇后句句“兰贵人”,也是有不承认这有名无实分位的意思,可恼的是封妃大典一日不举行,她这兰妃的名号就名不正,言不顺,只盼着奚云帝能多驾临几次,趁着小皇子百日内把侍寝的事儿敲定了,既能拿回头牌又等同在宫里确立地位。
这时,就听兰妃身边一长的颇为讨喜可人的宫女说道:“娘娘吩咐了奴才日日熬煮着养身汤,时时拿小火温着,就希望皇上想起喝的时候不用等。”
听到这话,奚云帝沉默的望着那宫女良久,幽黑的眸子掺杂了莫名的意味,瞅的那宫女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生怕是自己多嘴说错了话。
兰妃也有丝尴尬,早先寻了这么一位跟德兮夫人有三四分相似的宫女放在身边好好调 教,也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如今奚云帝直直瞅着人家看来是注意到了,但兰妃又怕自己这般小心思会被看穿,只能陪笑着打破僵局:“臣妾身边的奴才太多嘴了,这……臣妾回去定会好好教训。”
“哦,那倒不必。”奚云帝回了神,转而问道:“这宫女也算机灵,在你身边照顾朕也放心。”这句双关语就像打破寂静黑夜的醒世钟,等于告诉了兰妃她的这番心思,奚云帝领受了。
这夜,奚云帝与兰妃所说的话额外的多,其中不乏今日朝堂的一番暗涌,包括奚云帝借由封赏承奚王一事,趁机拿个下马威,意在警告此人功高盖主未必是福,然承奚王仿佛故意给奚云帝难题,用一道早先准备的折子将了奚云帝一军。
那份记载着西属各地官府与京城一些官员结党营私的证据,沉甸甸的让奚云帝一时不知所措。满朝文武心里都清楚贪污腐败早就侵入当朝的骨头里,根治是不可能的,就是治罪也要挑些无关紧要的人充当替罪羊,一旦牵个大头出来势必牵扯另一个,一个一个周而复始下去,满朝文武谁也跑不了。以往奚献帝走的就是放任置之的路子,到了奚浩帝要力图整治政风,稽查银库,但强龙难压地头蛇,以无疾而终收场。到了奚云帝这代,仍旧沿用奚献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式,实行一系列看似无害的政策,在逐渐收归大权的同时也与满朝文武行方便态度,消退这帮人的警惕心。
但此次承奚王这一次接招拆招,等同将奚云帝一向稳求太平的姿态暴露于人前,当着众人的面呈上奏折,逼着奚云帝不得不办,也等同警告奚云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奚云帝有意刁难,他承奚王也绝非省油的灯。
听到这,兰妃尚在一知半解。这也难怪,以她的出身地位就注定了日后的见识长短,在面对奚云帝时也是时时揪心,说些无关痛痒的体贴话,生怕有半句涉及政治反被治个干政的罪,但现下奚云帝都将话说到了这份上了,又让兰妃说说自己的看法,兰妃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答。
“这……臣妾愚钝,但有些道理还是懂的。依臣妾看,承奚王也是人,但凡是人也都有个弱点,朝廷那些事臣妾看不明白,但人情来往上却看出一点……臣妾出身宫里,昔日也曾跟随德兮夫人数日,后入宫仍与之保持往来。就臣妾观察德兮夫人在承奚王眼中甚为重要,王府内大小事务不仅都交其处理,就连军务上的意见也没少参详……当然,这都是臣妾的浅见,也不知能不能帮上皇上。”兰妃刻意说了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但实则又将苗头伸向了德兮夫人身上。
兰妃心里总因为先与德兮夫人达成共识,后又单方面毁约的事耿耿于怀,生怕德兮夫人早晚对付她,如今她羽翼未丰也不敢当面对着干,只能暗中是些小心思扰的德兮夫人那儿无暇顾及。
果然,奚云帝听了这席话似是满意的笑了,临走前又特意问起那宫女的名号、位份,兰妃答:“名唤晓熙,去年才选进宫的,家里是南边炉城的从七品小官,识几个字,学过女箴。”
然兰妃后面的话奚云帝并未听进去,兀自玩味于“晓熙”二字,唇边勾出的笑意意味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