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次,宫中内乱,她亲见奚云启不管不顾势要留下景凤兮,情愿以手握刀,直至郁结难抒而吐血,在晕倒之时,她冲上前去疾呼“王爷”,狼狈托住他的身子,却只听他口中呢喃“凤兮别去”……
昔日种种猜忌堆砌已如小山般高,午夜梦回时,她亦自问是否夺来的一切当真值得,终未得结果,不禁又自问难道真如景凤兮所言,纵使繁华簇簇,姹紫嫣红开遍野,也只得配与断井颓垣欣赏……
费忠仁见荥皇后久久不言,兀自愁眉不展,愣神思索,便先一步告退。
一路走过穿堂,待到殿外正路,却正望见不远处小路间的一对男女。
那女子一袭红纱锦衣,媚色夭夭,妖娆肆意,正是方才翩然皎洁的德兮夫人;男子广袖笼纱,高冠髯鬓,不正是那富有惊才风流之称的丞相大人?
费忠仁观人于微,仅仅一瞄此二人言谈举止便心里有数,料定他们是恰逢此处,小谈数语,全因丞相为女作说客,而德兮夫人不耐应酬,仍稍作敷衍罢了。
只听丞相似问了些什么,费忠仁听不太清,连忙轻脚上前几步,趴墙角听着,正巧听到德兮夫人嚣张回的一番话:“皇后之位坐了是福是祸,可不是丞相大人说了算的。倘若以前,丞相自可呼风唤雨,目中无人,然而时至今日早已物是人非,当今皇上并非如前两位一般任人摆布却毫无办法,据本妃看皇上胸有抱负,只是苦无良机才处处想让,丞相若想高枕无忧,再行操纵朝权,恐怕难了。”
丞相一怔,随即恍然笑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王妃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尚记得于小院中一别……王妃之手肤如凝脂,温润丝滑,暗香浮动淡淡,自令本相难以忘怀,魂牵梦萦。”说罢,丞相眼眸半阖半睁,一阵吸气似是回味,足足的风流相,调戏之意尽显。
德兮夫人一听面色乍红,隐含懊恼愤怒,却依旧直直回视,不退、不避,亦无心虚,无愧色,酡红双颊媚态盛霞,幽亮双目如炬似火,霎时令周身的盎然春意亦俯首羞愧。
丞相所言昔日轻吻一幕,刻意挑起德兮夫人不耐,以令她羞愤时暴露短处,再杀个措手不及,更可肆意观赏其羞赧姿态。
然,丞相不知今日的德兮夫人早已非昨日景氏,一言一行皆天翻地覆,与日俱变,纵使待人接物也愈加圆滑难测。
不过眨眼的功夫,德兮夫人的窘态已一扫而光,变脸如变戏法般,霎时媚笑如淬了毒,于青丝飘浮间,颜展充斥了几丝诡异,极致妖娆,极致妩媚,却听冷声回道:“尹太后,生性多变,手段狡猾,既可与奚浩帝合作多年,又可于转瞬间投效于奚云帝,且与荥皇后恩怨纠葛难数难断;景太妃,初入宫时便于荥皇后交恶,且二女侍奉之人亦是劲敌,试问先帝因荥皇后而去,景太妃心中岂能无怨无恨,且腹怀麒麟儿,不论男女都将是荥皇后心腹大患;南方三位夫人,一者善女红,以相夫姿态博贤惠高名,二者翩姿妖娆,以绝色事夫,虽非长远之计却足令旁人生警,三者喜史书,工心计,论心思摆棋,更是步步惊心。更不要说所谓充裕后宫,皇上揽各色美人,取各朝臣之长……试问身处这番境地,荥皇后坐的可安心,夜深人静时可能入睡?”
德兮夫人字字珠玑,句句铿锵,掷地有声,一语断时局,一言预日后,如火辣辣的烙铁“嘶啦”印在肌肤,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不仅刀刀戳中要害,更遇见了荥皇后左右为难,四面楚歌的窘境。
丞相心知荥皇后性情品性,这父女二人间更因奉氏与丞相断情之事早有嫌隙,虽然如今仍事事统一战线,却早已貌合神离,丞相隐忧也皆因此。
一怕荥皇后娇蛮任性,仗着权位,仗着一时痛快而妄下决定,处处树敌,终令自己不得善终;二怕多年来辛苦建立的功业,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毁于一旦;三怕奚云帝羽翼丰满时,便会调转枪头,铲除异己,且南方三王自成一派,确实难以拉拢,更不能正面对抗,若三王插手朝政,足令他“东宫盛”走向衰败。
这些暂且不说,承奚王本就手纵兵马大权,且虎啸营自北疆王叛乱一战更是如虎添翼,若真有心与他一较高下,只怕……
“其实,丞相也不必忧心。”正当此时,德兮夫人又开了口,声儿似远似近:“我家王爷乃正人君子,自不会于此时趁火打劫,火上浇油,况且丞相有事,与我家王爷无益。但丞相也该明白,皇上一向忌惮军权谁手,朝权谁握,然如今大局初定,又有南方兵力相助,只怕皇上下一步便要收归军权……届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皇上一旦得逞,丞相大人势力堪忧,任人宰割也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