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今回转过身,看向樊师阙:“墨今想来,樊总管在进宫之前必是有番不同于常人的境遇罢。墨今试问也曾听闻几首荡气回肠的曲子,但是都不若这两首的意境来的难得。”
樊师阙自嘲的笑了:“方才那首名为清晨。”
“清晨……呵呵。”墨今笑了笑,反问道:“清晨本该是一日之中最难得之景象,为何经由樊总管吹奏出来反而显得额外的悲观呢?”
樊师阙缓缓闭上眼睛,嗓子仿佛卡住一般说不出话,胸腔亦觉得压迫难忍,苦涩难抒。
只听墨今继续道:“墨今以为,前日的灰暗最终都会消散于翌日的黎明,就如同一些不郁之事,不论大小,如若难解是否应该学会何谓放弃呢?樊总管执着于过往的是非,又如何有心思欣赏得到清晨的美景呢?”
樊师阙咯咯笑了出来,笑声憋闷而充满了嘲讽,更显沙哑:“奴才自问没这个本事可以看透所有的事,奴才既不能,相信贵为主子的你们亦做不到。说道执着,才人你又何尝不是已然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樊师阙说完,便睁开眼睛回望墨今,两人相视而笑,彼此之间突生一种默契,说话间也不再拐弯抹角,墨今一问,樊师阙一答,一问一答间甚是融洽。
“之前那首萧曲,墨今亦曾欣赏过怜贤妃与毓才人之合奏。一萧一琴,虽称不上默契,但是亦难以掩盖此曲的光华。能做出此曲谱之人必是世外高人,可以看的透一切世俗,只心追求山水的畅快淋漓。”
“才人是说那首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好美名字……高山只盼流水绕,水与山本就是件最幸福的事。”墨今感怀,突生心心相惜之意。
樊师阙轻笑反问:“才人这话很是矛盾,何谓幸福?山与水本又如何能以事相称?”
墨今也笑了:“樊总管不认为山与水就好像日与夜、星与月、花与蝶、鸟与树一般?能生来就找到所依所傍,这不是幸福吗?”
樊师阙不语,顿觉眼前的墨今有些飘忽不真实,想抓却抓不着的感觉萦绕着他:“如此说来,人反倒是最辛苦的,有些人一辈子都难觅知己,有些人……呵,又根本不懂得何谓知己……而还有一些人,明明已然遇到却不得宣之。”
樊师阙话语间意有所指,墨今自然可以明白,浅笑菲反问:“何为知己?知己二字说起来容易,其实却不易。”
樊师阙的笑容更显嘲弄:“知己?每人都有不同的理解,但是奴才亦有奴才的理解。不知才人有没有兴趣听奴才讲个故事?”
墨今婉然一笑,坐到一旁的栏座上:“洗耳恭听。”
樊师阙娓娓道来。墨今听的入神,樊师阙讲的缓慢,不知是樊师阙的嗓音有安定人心的神效,还是她已被此景此处的意境所感染。墨今只觉得这个故事过于凄凉,却亦称得上种圆满。
讲到最后,樊师阙停了下来,墨今问道:“子期既去,伯牙该如何自处?”听到此处,墨今只觉有块石头堵在心口,难以畅快的呼吸。
“伯牙只为子期奏,子期既去,伯牙当碎琴……”樊师阙缓缓道出结局。
突然间,有种震颤的悸动击打着墨今的心,呼吸困难之余又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这首高山流水就是伯牙所奏?想来,伯牙也庆幸自己能找到知音人,只可惜知音难求,但凡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暂的。”
这种感觉墨今亦有些体会,她也曾倚窗盼望家中院里的昙花有开放的一日。当墨今终于等到那一刻之时,心中的激动难以言喻,而随后而来的花谢又让墨今倍感伤怀,只叹花开花落曾几何,昙花一谢何人顾。
“墨今何其有幸,能听到高山流水的由来,不知在墨今有生之年,是否有缘能见到这位为知己碎琴的伯牙,倘若能与他饮上一杯,为子期饮上一杯,墨今于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