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睡了就叫起来,就算是圆寂了,也要吵活了!”
揪着小和尚的耳朵一路拖,他哀嚎着一溜烟儿的带了路。直到到了度难房门前,小和尚恭敬且轻声叫了两声,里面应了,他连忙进去请示,不会儿,屋里亮了灯,小和尚走出来说度难师父有请。
哪知,刚要迈步,独孤一懈拉住我的手,低声嘱咐了两句,就说他要站在门外守着。我一想,很是有理,斜了一眼瞪着眼瞅我们的小和尚,遂挥了挥手,见他“扑通”晕了过去,才对着独孤一懈道:“那你等等我,就一会儿。”
踮起脚尖,在他下巴轻轻一吻,刚要转身又被他拉了回去,在唇上补了一个。
我俩都笑了,闷骚外放的级别。
进了屋,看到长踏上盘坐着的度难,我心想,这要是换作三十几年前他还是十几岁少年时,一定是唇红齿白油光锃亮的翩翩少年吧,也不知怎么就为了情入了佛门,也不知怎么就为了儿子守在这儿二十几年。真是可敬、可叹、可佩。
才这么评价着,度难睁开了眼,漆黑如墨,深沉,深邃,深愁,典型的易褚式打量,这下总算找到了遗传源头了。
“我知道你迟早还会回来这里的。”度难开了口,老僧入定:“老衲还没谢谢施主四年前的救命之恩。”
真不愧曾为王侯将相的风范,说话不紧不慢,气度不凡,可惜我没想长话长说,索性开门见山道:“以前的事不用提了,您知道我师父是谁吧,是您昔日的好朋友刑王,我的养父母是刑王的左膀庄氏夫妇,我的亲爹娘是支持承王的宦老相爷和长公主,至于我,曾经是刑王的右臂贾家的媳妇,后来嫁进了承王把兄弟的独孤王府,再后来躲进了风度口四年,现在回了京,太后封我当了逍遥王,和我亲爹、相公、义兄那伙子人同朝为官,整日被虎视眈眈,心力交瘁。”
这么一细数,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好家伙,真是出身背景、后天教育全都一品了,一个个都是大人物,放到哪朝哪代也是天之骄女啊,可我怎么从来没觉得幸运?这是个问题。
可能度难听我说话极有味道,待我个人履历叙述完毕,他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好一会儿,直到那意味如香醇的酒般酝酿的极陈了,浮现出超脱的智慧。这是我头一次见识到仅仅凭笑容就能散发出大智若愚的感觉,清泉小井,深幽透澈,可容海川。
看着这口老井,我乐了:“疆王,当年您是怎么为情遁入空门的,是怎么任务负重多年的,又是怎么在这寺里冷眼旁观我师父和亲娘大打出手的?当年的事我师父和亲娘都和我说过了,可他们都是当事人,难免掺杂个人情绪,我想知道实情,就只能来问您?我希望您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作为交换条件,我也能救易褚一次——现在,他中了我的毒,瘫在床上,朝政什么的管不了了,太后已经趁机兴风作浪了,眼瞅着就要危及您亲生儿子的性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您就是方外之人也该懂吧?”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突然想起独孤一懈的嘱咐,遂“嘿嘿”笑了一声:“我知道,您和我师父交情不错,又是承王的义弟,单凭这两点,您就脱不了干系,躲到哪儿都一样,就算看在你们上一辈的情分,或是我曾救过您的小恩惠……”
“你放才说……太后?兴风作浪?” 我话还没说完,度难沉着声音打断了我,又还没等我回答,他自己已果断的下了结论:“不可能的。”
脑中顿时浮现出太后阴冷的嘴脸和尖酸的语调,我讽刺的笑了,反问他:“不可能?当年的太后我不认识,可现在的太后,可不是善茬儿。”
有种预感没由来的萌生,眼前的度难也不是个善茬儿。
想想也是,能在皇家生存下来的人,不管是避世隐居的,还是出家为怀的,有可能是小绵羊么?
我道:“除非易褚是太后肚子里滚出来的亲骨肉,否则我想不出任何……”
话说了一半,我突然顿住了,被自己的突发奇想吓住了——若易褚是太后所出,那眼前度难的一切态度都可以得到最圆满的解释,若是真的,那他和太后岂不是给承王戴了绿帽子?
眼神深邃的度难有种和易褚同样的气息,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