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太君坐在软榻上同大丫鬟鸳鸯说话,就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却是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低着头进屋来:“禀老太太,大老爷来了。”
大老爷!
整个贾家能担得起这个称呼的,唯有贾赦而已。
史太君立刻就笑开来,鸳鸯也是机灵的,她转了转眼珠子,然后就掩唇笑道:“多念叨几声总归是有用的,您瞧瞧,人就回来了。”
贾赦正好听到这句,“听赖大说您精神头不好儿子担心了一路,见您笑得这样开怀,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史太君没接这话,她使唤鸳鸯给贾赦上茶,就问:“赦儿近来可好?”
“劳母亲挂怀,我一切都好。”
史太君点点头,“邢氏那回子事为娘听说了,做到这份上你已是重情重义,莫再挂怀。这人呐,生老病死是天注定的,便是礼部尚书夫人没害了她总归还有别家,命太薄受不住这样大的福气。”
“公道已经还给邢家,逝者已矣,就让她安心去吧,让母亲操心儿子大不孝。”
“你看得明白我这老太婆就放心了。”
都是聪明人,不用拐弯抹角,贾赦又问:“母亲遣人给我传话可是遇上了事?”
“也是与你相关的,我就问句实在话,可有续弦的想法?有中意之人?”
“邢氏方才去了一年,母亲为何有此问?”
史太君这才把来龙去脉说清楚,自贾赦出了孝,宁荣街就没安静过一天,隔三岔五就有人上门来,同二房两口子走关系的只是小部分,大多数是找她推销家中姑娘来了。京城这么大,甭管是出身贵重的、模样俊俏的、嫡出的、庶出的、嫁过人死了相公的……只要他开口,什么品种都有。摸着良心说,贾代善活着的时候荣国府也没这么热闹过,想嫁进天师府做第二任填房的真是太多太多了。
若是从前,史太君没准会按照自个儿的性子来。
看谁出身最高贵。
看谁能给贾家最多的帮扶。
如今是想明白了,本事再大能大得过赦儿?
若不是有利可图满洲八大姓的贵族能腆着脸贴上来?
你以为做填房太太是什么光鲜事?
想到这点,史太君稳重极了,上门来走关系的她都见,聊天就聊呗,送礼一概不收,遇上含蓄的就装傻,大喇喇推销闺女那就糊弄过去。史太君是侯府小姐出身,做了那么多年的国公夫人,最通人情世故,那些夫人太太在她跟前还真没占到便宜。
史太君的变化贾赦看在眼里,多少也是有触动的,他笑道:“儿子同几位阿哥走得颇近,同朝臣也有往来,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如何能娶那些世家贵女?母亲您最通透,走到如今这一步,低调才好,追求过多恐遭万岁爷忌惮。”
“……说得有理,赦儿你怎么想?”
“九爷的原话是,不揪出迫害邢氏的凶手,儿子绝不续弦,可没说揪出那人之后就一定要续弦,那些个夫人太太自愿上门来给您解闷也好,若遇上咄咄逼人的,您大可以直说,而是挂念填房太太邢氏,不愿委屈各家小姐。”说到这里他停了停,“我这岁数,只想看着琏儿成长起来,能独当一面继承家业,哪有闲工夫想那些风月之事。再者说,我拜入玄门参悟天道,如今已算方外之人,不可挂记儿女之情,大丈夫岂能圈在后院这方寸之地?”
这些话都在史太君的意料之中,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母子俩又聊了几句,贾赦留了几张银票下来就告辞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