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他们蒋家,早先钱家出事时,他们玩了手落井下石,现在报应来了。蒋仲泽同以前的朋友求助被拒,他出声谴责的时候对方就反问说:你当初不就是这么对钱小姐的?你这么对她,别人照样对你,有什么问题?
蒋仲泽一度自信满满认为两者截然不同。
是啊,是不同。
那时蒋家和钱家可以说是一条船上的,关系亲密太多了,对蒋仲泽而言钱雪是未来老婆,未来老婆的娘家他都丢得下,怕被纠缠还登报悔婚,能干得出这种事,有什么立场指责别人?
再说他都有一年时间没去维系朋友关系,圈子里的朋友因为利益走到一起的多,巴心巴肺的少。用后世的流行话说原先就是塑料兄弟,你平常还不走心,到用得上的时候想起人家了,人家凭什么帮你呢?抹去你爸早先欠下的债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除此之外你还在期待什么?
借钱给你周转?为你提供东山再起的启动资金?怎么可能?
假如蒋仲泽在毁容破相之后积极上进一些,兴许还有人在他身上压下筹码。他消沉这么长时间,抗打击能力就不行,就这点弹性,还谈什么发家?投资再多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谁家的财富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钱多烧手宁可自个儿挥霍,干嘛想不开做这种稳赔不赚的投资?
……
就感觉一夕之间认知全颠覆了,蒋仲泽胸口疼得厉害,他都顾不上这张脸,心里就一个想法:完了,全完了。
他想起自己还有个舅舅,就打算去投奔舅舅。舅舅家里生意做得不是特别大,总能为他提供帮助。就算不肯拿出大笔的钱来支持他,也会给个落脚处,让他吃饱穿暖。
蒋仲泽从地上爬起来,他拖着疼痛并且疲惫的身躯往回走,准备收拾收拾,好在兜里有些个银元,那是先前去找旧友求助的时候人家随手打发他的,这钱放在一年之前是打发叫花子的,他根本看不上眼,现在却得靠这个撑到舅舅家。
怀揣着最后的希望,蒋仲泽离开了蜷缩半天的街角,他走后,斜对门的裁缝铺出来个人,左右看过,松口气说:“走了走了!总算走了!这么个腌臜玩意儿躺那儿把我们生意都坏了!”
假使郁夏人在这里,她一定能认出,这就是周家的裁缝铺,早先租屋给她那个周家。
郁夏搬走之后,那屋很长时间都没租出去,周家白白短了进项,周叔周婶因为可惜念叨过一回,后来就没再提。他们想着郁夏那样的人本来就不会一直住在这种旧门旧窗的屋子里,她迟早要搬走的。
春林嫂子难受很多,好不容易才越过心里那道坎,不再去想郁夏的事。儿子冬生大一些了,比之前更活泼,带起来也更费劲。她经常只要一个转眼,冬生就哭起来,赶过去一看,不是磕了碰了就是摔了,小孩子在学会爬学会走之后比吃了就睡那段婴儿时期闹腾很多。
春林嫂子不像郁夏会省力气,也没那样的好气性,家里那点事她经常都忙不开,儿子闹起来就特别烦。
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听说永福百货出了一套特别漂亮的洋装,是以前在那边做顾问的郁小姐设计的,还听人说,对方竟然是南省妙春堂的小姐,说是从小走丢,现在已经认祖归宗了……
郁夏刚搬走那会儿,周家人还会提到她,后来谁也不提了。因为提起来就难免想起长翅膀飞走的银元,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刻意去打听,根本不可能听到关于对方的消息。直到高级洋装问世,这股风潮席卷了周边好几个省,年轻小姐们都在谈论它,更别说做裁缝的。
有不少裁缝挤到百货公司展台前看了,想知道是怎样的洋装能让人夸成那样,亲眼见过之后,他们就动起心思,要跟风做洋装不容易,拆分一些流行元素放到别的衣服上倒是可行。
第一个独立流行起来的是早春系列的蝴蝶结领,郁夏那么打扮过一回,斜飞的蝴蝶结衬衫配前开叉高腰鱼尾裙,她穿这身去参加了乔芸的下午茶会,从这里开始,蝴蝶结领在南省走红。
其实是挺简单的设计,一流行起来就被玩出花了,又因为做这个几乎不增加成本,哪怕家里条件不好,很长时间制一回新衣,并且是卡着尺寸裁好布请裁缝做的,都会要求弄个蝴蝶结领,尤其是经典的黑白二色,在罗大帅下辖的三省遍地开花。
蝴蝶结领简单归简单,要做出质感并且结得漂亮也不容易,这种衬衫还得追求个版型,最好能贴身一些,得把腰线收得漂亮……郁夏在专栏上讲过这种流行元素,那期报纸卖得特别好,做衣服的人手几份,捧着翻来覆去读过不下十遍,就指望能悟出点东西进而走上捞金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