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铁打的证据面前,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的。
冯淑琴丢失的财物找回来了,她娘家也迎来重大变革。
李玉娟犯下大错,被当场休弃赶出家门,冯淑琴是真想拉她去见官,又想起新政府不是个东西,小弟也哀求她只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把人撵出去就成,这是就算了。冯淑琴从娘家出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她生怕又出岔子,将金银首饰埋到地里,拿着大洋就出了门,存银行去。
到洋人街来已经是两日后,冯淑琴将这事交代给宋世卿,遭了训斥。她又说起儿子被拐卖到美国,舅老爷起先还有些担心,很快就拉下脸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他这是自食其果,新政府才上台几天?好好的闹什么革命?说什么因为社会治安不好遭了偷儿,让新政府负责……我还真当是入室盗窃,没想到是出了内贼!你这蠢妇,连我也不知道家里钱财在哪儿,你竟告诉给娘家人知道!人心隔肚皮,表面上看像个人,谁知道是不是畜生变的!”
宋世卿是真气狠了。
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厄运都是由这对母子带来的。
外甥女多本事,原本那么孝顺他,若不是冯淑琴惦记人家财产他们会从洋人街搬出来?这就算了,清秋后来也送了东西过来,大洋也有不少,只要安分一点撑过那段时间他还能给妹妹吹点风,想办法搬回去享福。
冯淑琴干了什么?
冲到洋人街门口一阵瞎闹腾,目的没达成不说还让街坊邻居看了热闹,传出各种恶意满满的流言。
什么叫他妄图侵占妹妹的房子,欺负孤儿寡母?
明明是害怕她们受不住家财上当受骗帮助她们管理!
一片好心被抹黑成啥样子?
冯淑琴闹过之后,外甥女又上门了,将感谢摆在台面上,这就是要和他们清算的意思,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作为家长,宋世卿还没表态,冯淑琴就受不了大洋的诱惑伸了手,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了。
后来,宋世卿又想了想。
不能去洋人街接受资本主义腐蚀也没啥,外甥女不接济他们就算了,总不能断了关系。只要冷太太还认他这哥哥,他就能以舅老爷的身份自居到外头吹嘘自家外甥女多牛逼多厉害。看到不明真相围观群众羡慕的眼神,宋世卿是满足的。
这样的日子再次被打破了,因为家里财物失窃,儿子找政府要救济,未果,又起了革命的心思。
近一个月时间,宋家厄运连连。
本来他以为是天降的灾难,谁能想到是蠢媳妇放了内贼进来。
“吃家里的用家里的,花那么多钱供他上学,思想先进了第一件事就是嫌弃我们,这也罢,生儿子就是还债的,没事就想着闹革命和政府作对是怎么回事?早知道学校教他这些我宁可我儿子是个文盲!”
……冯淑琴对别人蛮横,在宋世卿面前还是很收敛的,这是社会底层为生活奔波女人的通病。她们以丈夫为天,不管好或者不好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说句公道话,别人可以不理解冯淑琴,可以骂她贪婪愚蠢,宋彦勋不能,宋世卿不应该。
舅老爷能不知道自家媳妇是个什么角色?
他一路放养,不指出也不监督她改正,每天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吹嘘炫耀外甥女的成绩,显摆自己的文化。冯淑琴会养成这个性子的确是娘家教育的问题,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想着精打细算攒钱发家,如果说,她进门的时候只是比较抠门,在宋世卿的放养下,她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从节流到开源。
罪孽就重了。
宋世卿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什么过错,作为冷太太的哥哥,冷清秋的亲舅舅,他觉得自己就应该跟着享福,会落到这步田地必须是被连累的。他没有在困难的时候抛弃这对母子已经是很有品德,不管他说什么冯淑琴都应该受着。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
冯淑琴几次想插嘴都被打断,从头到尾楞没机会为自己辩驳哪怕一句,宋世卿说完转身就去了书房,他从来只会说大话抱怨,家里失窃不管,儿子出世不帮忙想办法。冯淑琴是个能吃苦的,她德行虽然有些不好,还算是个勤快人,从前在忙碌也觉得赶紧满满,总盘算着将院子重新修缮给儿子娶房媳妇,生几个小孙子将宋家发展起来。这个时代的女人总是依附丈夫生活的,宋世卿这个样子,冯淑琴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么努力缺德事也做了,到头来竟遭枕边人嫌弃,儿子也长歪了,未来完全脱离掌控。
累了,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