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微雨濛濛,寂寥无人。
新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四海仔细的托起铺在桌上的宣纸,小心吹干。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清秀小楷,三千风流体,字字寄哀思。
自从回到天山,四海每日里除了照料陌玉之外,就是抄这些经文。
记得以前听人说过,若有人病重,将经文制成天灯,夜晚放飞,可为病中之人祈福。所以,四海一回山,就每日抄写经文,燃放天灯。只为盼着陌玉早日醒来。今日陌玉已醒,可见此法当真可行。
四海将抄好的经文晾干后,用浆糊将它粘在了天灯的框架上。等着天黑时放飞。
傍晚时,陌玉又醒了一次,却只是喝了几口汤水又昏昏睡去。
四海怕陌玉夜里醒来时床前无人,趁雨势渐小,出门放了天灯后,却也不敢去睡,搬了凳子守坐在陌玉床前。
榻上陌玉脸庞清瘦不少,但其淡雅出众仍是无人能出其右。
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
四海看着陌玉,脑中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将手伸进脖子里摸索了半日后,从颈中解下一圈红绳,上面挂着个通体灵光的白玉,四海将那块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白玉系在陌玉脖子上,道:“师父,这是那年我爹爹死时,一个穿黄衣服的女人给我的,她说她是我娘,可是我不懂,我爹爹说过,我娘早在生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的,怎么会又多出一个娘呢?我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可是她却给了我这块玉……师父,你若是醒着定要说我不该要人家东西的,本来我也不想要的,我又不认识她,可她却说这玉是块宝玉,日后能救我一命呢。师父,现下我将这玉给你,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四海顿了顿,室内立时一片安静,只听见细雨打在窗上的声音。
感觉眼内湿湿的,四海抬手抹了下眼角,道:“师父,你说,那人真是我娘吗?那这么多年了,她为何不来找我和爹爹?为何不来看看我们?非要等到爹爹死了才肯出现?”
窒内寂静,无人应答。
四海又道:“师父,你知道么,那人长得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就连梦遥小姐也没她好看。师父,你说,她带走我爹爹的尸体是要干什么呢?安葬吗?那人真怪,临走前,我给她拿件蓑衣,她自己不穿,却要我盖在爹爹身上……爹爹已经死了,穿与不穿又有何分别呢?”
山雨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窗前花。
四海低下头,半晌不语,过了许久后,复又抬头,笑中带泪,道:“师父……师父你这次是要死了吧?……真好,当年那个算命的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我命中带煞,果然克死了很多人……”四海说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直掉,砸在衣襟上,湿了一片,她哽咽道:“师父,你可后悔么?都是我害死了你,你……你怨我么?师父你别怪我……我……若你死了,我也是不活的,所以师父你别怪我……我不会让你等很久……”
……卿为师,我为徒,百年相赴黄泉路。若得哪方先弃顾,奈何桥上为君住。
画楼雨声寒,东风吹罗幕。
无奈长夜人不寐,细数雨声到天明。
第二日,四海是在陌玉的轻唤声中醒来的。一睁开眼,便看到陌玉坐在床头关切的瞧着自己,看样子竟比昨日醒来时精神得多,不由高兴的道:“师父,你醒了?你……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
陌玉摇头道:“不忙,你且先扶我起来。”
四海上前扶着陌玉的胳膊助他下得床来。
陌玉披件外衣走至窗前,推窗外望,喃喃道:“竟是春天了。”
春色恼人。
时节已至清明,桃杏芳香依然。小雨之后,暗香朦胧。
陌玉道:“你干爹忌辰已到吧?”
四海道:“十日后便是。”
陌玉点点头,突然掩口低声咳了起来,四海见他咳得难受,忙上前在其身后轻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