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叟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淡淡,心下知他心意已决,无从更改,只得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既不答应,我也不勉强你,我……我再想办法。”
陌玉便不再说话,站起身向外走去,老叟慌忙道:“不吃过饭再走?”
陌玉淡淡的应了声“不了”,就要跨出门外。
老叟随手抓起四海放在门边的伞,塞进他手里,道:“外面下雨,带把伞吧。”
陌玉撑开伞,是一般市井上卖的普通纸伞,上面绘着远山近水,旁边却写着几个稍嫌青涩的字:斜风细雨不须归。
陌玉淡淡道:“这伞是那孩子的么?”
老叟忙道:“是,是,是她方才留下的。”
陌玉回过头,打量着那老叟。
老叟不敢再言语,默默将头扭向一边。
陌玉微微一笑,打着伞跨出门去。只留下一句话,道:
“先让她留在这里,等你果真时日无多,我自会来接。”
门外,细雨依旧绵绵,深街小巷,柴门紧闭,听尽空檐雨。
恋树湿花飞不起,更跌落,杏花如雪。
四海在老叟专卖字画的店里住了下来。每日里帮老叟打点生意。这样平静的生活了四年。期间,老叟的身体越来越差,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店里的生意也很差,没有人买字画,也没有人拿绘好的画来卖,后来四海干脆关了店门,两人仅仅靠着四海摆摊和卖烧饼的钱度日。
又是一年春来早。
杭州城内,飞絮漫天,飘逸若雪。
今日生意亦是惨淡,且才刚卖了十多个饼,天上竟又淅淅沥沥的飘起雨丝来,四海无篷遮雨,只得低咒一声,开始收拾东西回去。
走到半路,想起干爹身体不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拐到肉铺割了薄薄一溜猪肉,用麻绳拴着提了往回走,刚一扭头,迎面却撞上了一堵肉墙,扑鼻一股幽兰香味。
四海“哎哟”一声抬起头来,怒道:“你走路不长眼?”
但见来人静静的看着她,白衣单薄,沾湿的发温顺的俯在白皙的额头。
她愣了愣:“画……苏公子?”
陌玉点了点头,道:“你是四海?”
四海笑着点头。
陌玉又道:“你与我走罢,我带你回天山。”
四海歪了歪头:“咦?”
陌玉摸了摸她的发梢,解释道:“你干爹病故了,已将你托付与我。”
凉风不解温柔意,
天上人间一样寒。
四海大笑了起来,笑的很疯,道:“我说苏公子,开玩笑也是有个限度的,我早上出门时干爹还好好的,怎地突然就病故?”
陌玉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四海又笑了一阵,笑出了眼泪,笑得手里的肉掉在了地上都忘了捡,见陌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突然收住了笑,一言不发的扭头就跑。
时至清明,杭州西湖畔边,又添了一座新坟。
白色的纸花在细雨中飘了没多久,就落在了地上的水洼里,长幡打湿一片。
四海素缟裹身,跪在坟前,望着坟头眼神空洞。
细雨依旧在飘。
陌玉站在一边,为她撑着伞,一言不发。
四海跪了一天一夜。
陌玉站了一天一夜。
待到第二天,陌玉开口道:“你干爹后事已了,起来吧,随我回天山。”
四海过了半晌,目光古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后,慢吞吞的站起来。由于跪了太久,脚下一个趔趄,陌玉赶紧上前扶住。
四海低着头,奇怪的轻笑出声。
陌玉低头看了她一眼。
四海抬头看着他,笑道:“你知道么?我小时候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中带煞,会克死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