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读书声戛然而止,十数双眼睛齐齐望着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女童,窃窃私语。
“是林四海……”
“哼。”
女童漆黑的双眸在屋内挨个的扫了一遍,嫣然笑道:“原来你们先生不在呀。”
说着将手中包裹仍到旁边一个靠窗坐的男孩桌上,毫不理会对方皱紧的眉头,拍拍手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回来告诉你们先生,他要的宣纸我送到了,钱我过两天再来收。”
说完,再扫一眼众人,似笑非笑的转过身。
“林四海,你站住!”
`一个男孩拍案而起,指着女童的背影叫道。
“恩?”
女童回过头,望向男孩。
男孩也不知因为何事,小脸涨的通红。叫道:“你侮辱我们平湖书院,就想这么走了?”
女童眼波流转,见其余众也都一脸忿忿,不由又笑了。
要说该女童与平湖书院的梁子,还得从一首诗说起。
几天前,三个平湖书院的男娃儿们聚在一起故作风雅的吟诗作赋。
一人道:“小弟前几日做了首拙诗,还请两位兄台指点一二。”
其余二人谦虚道哪里哪里。
那人望着窗外的春雨,半晌才深沉的道:“昨夜一场春雨,”
二人点头说好。
那人又道:“声似一出好戏。”
二人拍手称赞。
“我欲长眠不醒,”
二人赞不绝口,忽听一清脆声音接口道:“你欲长眠不醒,明朝平湖出殡。”
那接口的自然就是这位小女童了,当然,若只是如此,她顶多得罪作诗的那位仁兄,但坏就坏她在接完口后,还无视他人愤怒的又作了一首诗,才算是将整个平湖书院的学生得罪光了。
她又念道:
“话说平湖书院,
养了一群蠢蛋。
无事长眠不醒,
有事只知吃饭。”
有句话叫“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平湖书院的学生各个自认为高人一等的骄傲,早就见不得那个总是穿着红衣服在城西摆摊的小女童比自己更骄傲,所以,此诗一出,他们一个个都恼了。全都在琢磨着等找着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而这时小丫头送上门来,若轻易放她去了,他们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祖宗八代。
“哼,你侮辱我们平湖书院,不道歉就想走?”
众人叫嚣道。
“道歉?”女童眼珠一转,歪头笑嘻嘻的道,“对不起。”
“呃……”她说得如此干脆,众人一塄,但随即大怒,这,可不是道歉的态度吧。
见众人愤愤不平,小女童又笑道:“我已道过歉了,现下可以走了吧?”说着径自转过身。
“不行,你得给咱们个交代才能走!”一人站起道。
女童眯眼一看,正是那位意欲“长眠不醒”的仁兄。嘴略扁,笑嘻嘻地鄙夷道:“昨晚的春雨可下得热闹的紧啊,怎地公子不去长眠?”
那少年被她一句话呛住,脸憋的通红。
女童“切”了一声,转身欲走,恰巧门口一人疾步而来,二人打了个照面。
女童哑然,道:“先生?”
那私塾先生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身儒衣。见到女童一脸惶急,道:“你爹爹怕是不行了,你快回家看看!”
女童一愣,怔怔的往外面就走。雨水打湿了衣服也不知道。
“四海!”先生从后面追上来,将雨伞塞到她手里,拍拍她的肩道:“我陪你一起去。”
家里面围了好多的人,等四海和先生赶到时,他们告诉她,说:“你爹走的安心,你莫要太难过。”
四海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看着那个平日里只会对自己漠不关心的人,一脸平静的躺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她才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院里站了一个女子,手撑一把蓝色的纸伞,静立于一株桃树之下,也不知站了多久。
四海眨眨眼,觉得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隔着距离,隔着重重雨幕,那女子看着四海,开口道:“他死了?”
四海点点头。
那女子又道:“你姓什么?”
四海道:“我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