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眼前一阵昏眩,脑子里忽冷忽热。陛下对顾惜朝非比寻常的信任,清冷的后宫,隐隐的流言,足不出户的顾夫人,叫顾惜朝父亲的太子……他全都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
神侯知不知道?他想起神侯对太子那奇异的态度,只怕是猜到了些许,但知道又能如何?不知何又如何?
他想,为什么陛下今夜要来这里?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这是警告。
这天底下,除了陛下,没人能动顾惜朝。
戚少商一手扣住一个酒坛子,不堪重负似的欠身,额头几乎碰到桌子。他盯着眼前,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摇了摇头,半响,他终于低哑地哈哈笑起来。
完
于2012.10.03
作者有话要说:北宋文人地位奇高,赵昊这样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所以过程远比我寥寥几笔惊心动魄,朝政权势之争的复杂诡谲波澜壮阔,我从历史小说中就能窥见一斑,奈何笔力不足,大家也只能脑补吧。
我是个小女子,有心将文章写得大气开阔,无能为力。党争朝政,一概春秋笔法。切勿较真。
☆、番外(三) 行
雨幕刷刷而下,砸在泥地里,发出微弱而沉闷的撞击声,越发显得这场雨广袤辽远。夜色凄冷,寒风寥落,撞着木板已经有些散碎的庙门,带来连续不断的晃动和飒飒响声。
门边的青年只穿了一件单衣加披风,灌入门的风时不时吹起他宽大的衣袖,和斗笠下的纱幔,青年似乎对寒气毫无所觉,盘膝端坐,垂头小憩,身旁一个小僮倒是穿的厚实,也坐得一本正经。
青年离火堆坐的远,在门后阴影中一身暗色,偶尔亮起的闪电光辉透过木板缝隙落在青年身上,才能看出他穿的是一身纯色红衣,只是面目全部被黑纱挡住。
这一幢不大的小庙里,共有好几拨人在避雨。占据了正中间的位置的是一伙镖师,围着噼里啪啦的火堆饮酒作乐。角落里,几个书生结伴,默默烤火,一边谈论诗词文章。最靠里的泥塑神像两边还有两个零散的行人。
虽是寒雨深夜,庙里倒也热闹,最喧嚣是就是那一伙镖师,声音连风雨都盖不住,旁若无人地大声谈笑,讲起江南某个大侠近日一件义举,又谈到那位大侠出身,是当年雷家庄血案牵连而死之人的后人。
角落的书生们默默忍耐许久,闻言一人冷笑一声:“乱党之后。”
几个江湖中人顿时怒目而视,但如今江湖势力远不如几年前,江湖上行走稍微有点势力的门派都受官府管辖,不敢轻易对读书人无礼,小庙里一时静了下来,气氛极为僵硬。
文武之争向来无解,从民间到朝堂都一样,红衣年轻原本安然自若,阖眸休息,也是听到那江南大侠的身世,才悄然睁开眼,此时默默看着两拨人的对峙。
镖师中有个稍有文采的中年人开口道:“李大侠在江南逞强扶弱,主持公道,美誉远扬,诸位何必以出身论英雄?”
“一个江湖人,也配叫英雄?”
另一个书生语气平淡,徐徐道:
“无视法纪,目无君圣,是为不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损之,是为不孝;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江湖仇杀更可血洗人满门,是为不仁;为了一个义字不忠不孝不仁,这就是江湖人!”
仁德忠孝,为立人之本,即使江湖人也不会不在意,这几顶大帽子扣下来,那些江湖人一时哑火,有心反驳,又自知口舌之争无法得胜,好不郁闷。
一个年轻镖师心下不忿,连讥带讽地嘟囔一句:“你们读书人的太师大人,还不是江湖出身……”
最先开口的书生立马傲然道:“顾先生可是一介莽夫可比!”
第三个书生随即接上,语气激昂:“出江湖
则青衫磊落,入庙堂则紫服莽莽,逢昏君提剑而起,遇明主肝脑涂地!其时外敌四眈,山河动荡,大侠可能抵百万军?大侠可能解黎民苦?大侠算什么,顾先生是国士!”
红衣青年唇角露出一丝隐秘而微弱的笑。
若是起冲突的一方是单独行走的江湖人,还可能按捺不住出手,以武力教训书生,但既然是镖师,若非不得已不会轻易惹事。
如此时节、如此临近京都之地,路遇的书生十有□是赴京赶考,哪怕看起来寒酸落魄,也已有功名在身,打了会牵扯官府,因此哪怕两边都不忿,也不过不了了之而已。
第二日天明,书生们先离开小庙,没走出多远,后面传来清脆的童音:“几位先生请留步!”
书生们回头,见一个小僮快步赶上前,双手捧着一条绢帕,上面放着两锭金子,恭谨奉上。小僮脆声道:“这是我家主人的赠仪,一点盘缠,不成敬意,祝几位先生金榜题名。”
富户资助士子本是义举,几个书生也不矫情,拱手请小僮向令主道谢,便接过金子离开。
那小僮反身回到庙前,红衣青年负手而立,已摘了斗笠,晨光中面容俊美清贵,淡淡看小僮一眼,也不问事情办得如何,便举步从另一个方向往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