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一点都不害怕,就是有点紧张,过了片刻,连那点紧张都没了,先生走回来,我抬头看他:
“原来先生全名叫顾惜朝呀。”
先生看向我,挑了挑眉,没说话。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惜朝’比‘先生’好听。”
但我还是叫他先生,我知道他不会让我那么叫他的。
此后先生就不再去集市了,都是我代他去,给他洗衣做饭什么的,娘也基本上全交给了我。
自从先生来后,娘就比以前有精神了些,看我的目光有时很热切,我知道她对我有很高的期望,也没辜负她。
那天她看我目光很亮时我也没在意,才从先生那儿读书回来,我累得只想倒头就睡,睡得迷迷糊糊时被掐住脖子,我一下就醒了。
是娘。
她的眼睛亮极了,但跟本没在看我,手上用劲越来越大,我怎么挣扎都甩不开她,眼前开始发黑时,压在身上的力道突然消失,我正挣扎得厉害,差点滚到床下去,趴在床边喘了半天气,才坐起来。
先生站在床边看着我,脸色罕见的不好,娘倒在我旁边,已经昏了过去。
我轻声说:
“谢谢先生。”
先生皱眉看向娘,我慢慢清楚地说:“她是个疯子。”
娘其实早就疯了,平时看着和普通人一样,有时候晚上会突然发疯,我小时候还好,大了她越来越严重,每次都是我制住她。这样要杀我的,还是第一次。
“她明天早上什么也不会记得。”
我盯着先生,先生看我的目光如同叹息,我就笑了:
“先生千万别告诉旁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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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天之后,先生开始教我习武。
我开始习武太晚,资质又没有多好,先生直言我不会有什么成就了,我倒不在意,但只要先生还有耐心教,我总是肯学的。
先生其实也会医术,也在教我,似乎是因为他妻子很擅长这个。他试着为娘医治,但这样的心病几乎没法治,而且我娘已经病得太重了。
尽管如此,有先生帮忙,还是让娘又拖了近两年。
她死去的时候是秋天,竹林也萧索,先生帮我给她写了碑,其它事都是我安排的,这几年在先生的指点下我攒了不少钱,葬礼办得很体面,但办完后有哪些过程我半分也不记得,似乎睁着眼睛就过来了。
我觉得不能想以前,会疼得太厉害了,先生一个人,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下葬后我对先生说:
“先生,你给娘画一幅画像吧。”
先生低头,以眼神询问我。我咬着唇:
“要是过了太久,我会忘记她的样子的。”
先生难得用这么温柔的语调说:
“傻孩子,不会的。”
但他还是给我画了张娘的画像,挂在他的书房——娘不在后,我就搬过去和他一起住了。
只有我和先生两个人的日子让我想到一个词:相依为命。
我的什么本事都是先生教出来的,我其实不能为先生做任何事,那些生活琐事谁都可以办到,但一人独居太苍凉,有时先生在屋外吹陶陨,我在屋里读书,会觉得时光宁静,从很多年以前就是这样,往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
倒是天天看娘的画像,我顺带把旁边那张美人的画像看熟了,她其实没有先生漂亮,也没娘漂亮,但我长得不像娘。
有时候我会想起娘对我的期望,她是想我能出人头地,扬名万里的。但想一想就放下了,现在这样很好,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