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盯着他,他看着女孩的眼睛,竟不觉互相对视,突然女孩推开桌子,扑到他怀里,哭道:“爸爸……”
张国荣一怔,但她已醉得很了,紧紧抱着他的腰,跪坐在他脚边,闭眼哭着喃喃地喊:“爸爸……爸爸……”又眷恋,又绝望。
她在他怀里哭得那么痛苦,声音不大,极似呜咽,悲凉孤寂却直传人心底,张国荣不由心软,她这个年纪,不大可能是父母离异,那就是父亲逝世。
他想到自己父亲逝世,更对女孩怜惜,不由低声哄着她。
也许见点成效,女孩的哭声慢慢低下去,归于无声,他低头,女孩已在他怀中睡着了。
陷入睡梦中的她也平静下来,似乎悲伤终于远离了她,眉目间安静柔和,完全看不出不久前才痛哭过,让人忘却忧伤,几乎想微笑。
张国荣很感激遇见这个女孩子,让他在生命的最后还能高兴一会儿。
他越清醒地感到自己临近死亡,就越对生命眷恋,不断劝周围的人珍惜生命,因为他已经再也享受不了。
他真想再安慰这个可爱的女孩子一会儿,但他已经没有时间。
他轻轻理好女孩额前的头发,想拿开她抱着自己的手,却发现她用力极大,死死攥着他的衣服,除非大力掰开,不然没法叫她放手。
他为难了一会儿,想到芬姐就在楼下大堂,马上就到他与唐生约好的七点钟,他突然意识到,即使现在弄醒女孩,在她眼前,他也没法就这样跳楼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没忍心弄醒伤心的女孩,抱起她,走出露台。
回答酒店房间,他给唐鹤德打了个电话,取消打球的约会,让他回酒店来,又给陈淑芬打电话,本想把她也叫上来,话到口边却改了主意,为半天没接她电话而道歉,请她先自行回去。
唐鹤德在球场等张国荣,被陈淑芬几个电话也引得心慌,听到张国荣电话才松口气,回到酒店房间,却见他坐在床沿,怀里抱着个年轻女子,不由问:“怎么了?”
张国荣摊手苦笑:“她喝醉酒,把我当成她爸爸。”
“爸爸?”
唐鹤德奇道,不禁仔细打量女孩,女孩头埋在张国荣怀里,口罩已经被摘掉了,露出的半张脸白皙精致,论年纪倒是差不多,但张国荣素以娃娃脸著称,越是成名,和他配戏的女演员年龄与他相差越大,同期的女演员站在一起看起来反而不搭,如今终于有人把他认成父亲辈,唐鹤德不由失笑。
张国荣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自己想来,也有趣得很。
睡熟后女孩的手也不松,唐鹤德上前帮忙,似乎感到两个人的手,女孩却自动放开了张国荣,仍趴在他怀里,张国荣把女孩挪到床上,和唐鹤德在另一张床上挤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时,正好张国荣去洗漱,唐鹤德在一旁,见她醒来,关心地问道:“头痛吗?”
她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唐鹤德,轻声说:“唐鹤德?”
唐鹤德脸色微变,其实香港现在不少人认得他——基本都不是好说法,但女孩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甚至没什么表情,让唐鹤德安下些心。
她闭了闭眼睛,答:“我酒量很好。”
她转头看向四周,唐鹤德体贴地先一步解答:“这里是我和哥哥住的酒店,你先前喝醉酒,把哥哥当成你父亲了。”
她眉梢微微一挑,一闪而逝混合着哀伤和讽刺的微妙表情,突然跪坐起来靠近唐鹤德,伸手轻轻摸上他的脸,唐鹤德措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睛才反应过来,脸一红,立刻后退一步。
女孩自顾自又坐下,淡淡说:“你很好。”
唐鹤德不明所以,又窘迫,又尴尬,女孩并不看他,低声说,“哥哥忧郁症很严重?”
唐鹤德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他知道张国荣自尊心很强,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病况,女孩却说:“你最好守着哥哥点,昨天他想跳楼。”
唐鹤德大惊,女孩静静地说:“如果不是我,他已经跳了。”
唐鹤德毫不怀疑她的话,张国荣已经自杀过一次了,上次是服安眠药,才及时救回来,昨天芬姐给他打几次电话,说见不到张国荣,到张国荣给他打电话之前,连他打张国荣的电话也接不通,那时他就有不好的预感,接到张国荣的电话,他简直如劫后余生一般。
听到女孩的话才知道昨晚多么惊险,由不得人不后怕,想到他差一点就失去张国荣,唐鹤德浑身冰凉。
见他的反应,女孩的脸色柔和了些,她下床走向唐鹤德,这次他没有躲开,女孩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低声说:“哥哥那样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