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尔喝了口咖啡，把目光从监视屏幕上短暂地移开。她在去往蝙蝠洞之前，就按照灰蝙蝠的嘱咐，拿到主控制权并修改了密码。这意味着，黑蝙蝠以为他现在有瞭望塔的最高权限，可以保护他的同伴们的安全与隐私，但实际掌握最高权限的人是艾玛尔。

“解放……意味着什么样的解放呢？”

艾玛尔低声喃喃自语。

仅通过这一场谈话，她就对这一群超级英雄有了个大致范围的了解，他们更亲和，对地球更具信心，更加缺乏威严。

尤其是他们的超人，那大概很像在杀死美国总统之前的超人领主吧。

作为超人领主的拥护者，艾玛尔很用心去了解过他的经历，在美国总统事件之前他穿天蓝制服，大红披风，总是笑容满面，阳光开朗。在艾玛尔看来这就是最大的不同之处了，她从没见过超人领主笑。

不过他人眼里最大的不同大概是，从前超人从不杀戮，也不做任何勉强别人的事。

而这份宽容克己，同时也意味着对罪恶宽容。

低头喝着咖啡，艾玛尔想，那么他们所谓的“解放”是什么样？让世界变成超人杀死美国总统、确立统治之前的样子？

那个战火纷飞，死亡就像睡眠一样平常的样子？

曾经在艾玛尔眼里，世界就是那个样子。因为在战乱频繁的国家出生的她，从来没见过那个小城之外的世界，不知道人类还可以用其它方式活着：不必从臭水沟和垃圾堆里捡食物，不必对自然的气候变化只能承受，不必对所有疾病听天由命。

所以当终于从瞭望塔的监视屏上看到大部分普通正常的社会，艾玛尔觉得外面的世界简直太好太好了。

她一度完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觉得这样的世界不好呢？他们到底要抗议什么、反对什么？只要每天能吃上面包牛奶，能不能在报纸上写什么文章有什么要紧？从来不会被枪声惊醒，那么举不举行大选有什么意义？

第一次听说超人领主与莲恩小姐的争吵后，她万分不解，满头雾水地如此询问超人，在场的领主全都笑了，连蝙蝠侠的嘴唇都微微翘起。

仅有超人没有笑，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笑得最厉害的绿灯侠俯身凑近她，打趣道：“你甚至不要求有汉堡肉呢。”

笑声沉寂下去。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否定前言：“没有牛奶也可以的！”

这下笑声彻底没了。

因为瘦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得多的伊拉克女孩惶惶不安，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超人把她抱进怀里，紧紧的、温柔地搂着，半响，说：“谢谢你。”

蓦然接触到庞大的世界，艾玛尔不懂的事物实在太多了，所以一时得不到答案她也不放在心上，那天，在超人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艾玛尔就抛去了全部惶恐不安。

那个问题，最终其他领主都没有回答她，只有蝙蝠侠，在后来告诉了她答案：

“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拥有的太多了。”

蝙蝠侠当时说：“本来能每天吃肉的人，要是变得只能吃面包，就会受不了；本来能有权决定别人生死的人，变得只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就会不高兴。”

这话对没有切身体会的艾玛尔来说，实在难以理解，软面包和肉都是很好的东西，少了一样也无所谓啊，就算现在让她的生活水平降低到只能吃黑面包，穿普通衣服，只要不会到那个贫瘠——她现在终于学会用贫瘠来形容自己的故乡了——小城，她也完全能接受。

艾玛尔终究是聪明的，她逐渐还是理解了蝙蝠侠的那番话，那天领主们的反应。

但只是理解而已，她永远也没办体会那些被从云端拽下来的人的感受，因为她是被从地底拉上来的。

对生活在外面这个美好世界的人的赞美仰慕转化成了鄙夷，她甚至在最激愤的时期认为，生活在幸福中的人永远学不会珍惜幸福，在这样美好的世界中仍不满足的人，都是贪得无厌。

蝙蝠侠再一次纠正了她的世界观，他毫不意外地对她说，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的人，很容易失衡。

蝙蝠侠那么说的时候，没有看她，纵然看不到表情，却能感觉出他在出神。

艾玛尔一直觉得，蝙蝠侠说的不止她，还有别的什么人。

如今看来，就是超人吧。

轻轻一推控制台，让旋转椅转了半圈，艾玛尔把空了的咖啡杯放在身后的桌面上。

在她被打算作为一个洋娃娃和吉祥物养大的时候，是蝙蝠侠发掘了她的价值。她天生聪慧，智商极高，按照蝙蝠侠以及瞭望塔中央电脑的评价，如果她从小受到良好教育，有望在四十岁之前获得诺贝尔奖。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