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这位“明白人”后来无端遭遇的种种,当日那些没明白的,过不上几年,也都明白了。
冢宰雅安是很严格,对人严格,更严于律己。审慎正直,两袖清风。
初时多数官员与雅安不和,也有人嘲笑过“毛头小子焉能当大事”。等到以勤恳出名的秋官几次拜访冢宰之后,面色铁青地出来,众人还道“又得罪人了”。谁料大司寇和冢宰并未有新的矛盾出来,反倒是秋官们更加恐怖地工作,几乎夙夜不寐地整理新律。
好事者耐不住好奇,寻着理由拜访了冢宰一次,看到堆满了两屋子的卷册,他差点晕倒。好不容易磕磕巴巴地开口问了,冢宰头也不抬地回答,“有事快说,无事退下,明日子时之前这些卷宗便要上呈。”
“这些,是上次上朝后积累的事?”
“今早送来的。”冢宰皱眉,“她真是越来越过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没事就回自己岗位去!”
好事者走出大门的时候,腿还有些打颤。
那么多的东西,一天能处理完吗?
怪不得上朝的时候冢宰总是神色清冷,语带锋芒,这么多事情换成谁都得不耐烦,也难怪某些理事不清的官员会被冢宰骂得狗血喷头。
时日推移,良莠不齐的朝臣又被整理过几回,剩下的多是以实绩立足的官员。朝堂中,对冢宰的不满也渐渐消退,反滋生出其他的情绪来——比如钦佩,比如敬慕,比如崇拜。
渐渐地,冢宰多了很多追随者,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
对此,刘王依旧浅笑如昔,不予置评。
这时候,刘王三不五时行踪不明已经不是秘密,一月一次上朝也是公开的事情。
无数人扼腕,为何当日自己瞎了眼,以为刘王是勤勤恳恳的人——这位王的确才干非凡,逐渐将柳国带上兴盛的道路,可是,她这样提点方法就把事情全扔给臣下的,也太过了吧?台甫和冢宰之所以繁忙得不得空闲,大半都是这位“甩手掌柜式”的王造成的。
每每看到新任官员为刘王一句“孤信任众卿”感动得恨不能粉身碎骨以报,老官员就集体侧目,有种看到了傻瓜的感觉,恨不得上前饱以老拳,通通揍扁。
当然,这愤怒中不免夹杂着对于昔日同样傻瓜的自己的不满,以及一些暗爽——柳国居然还有这么多比自己还要傻的人。
于是,在一种莫名的心思下,众多官员极为注意维护刘王的美好形象,甚至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好好的王宫不待跑到城镇里,这叫做“深入民间”。
在赌场里赢得太多,出门就被打手跟上,索性伙同一起溜出去的大司徒玉衡将赌场挑了,这叫做“深入险地、清除毒瘤”。
(自此之后,所有的赌场都禁止黑发黑眼的少女进入。尚隆和利广听说的时候,笑得打跌。)
溜出了宫还不安稳些,跑到茶楼里卖艺,这叫做“与民同乐”。
卖艺就卖艺吧,偏偏还遇到不长眼的好色之徒直说要“买”她回家,许以锦衣玉食,那人还大言不惭地说能让她过得比刘女王还好。理所当然地,这位“富豪”迅速破产,且被查出不法交易,等他被人拿到官衙,得知审讯自己的居然是大司寇,差点吓得尿裤子,之后,当他看到大司寇向“琴师”行礼口称“主上”的时候,他口吐白沫晕了过去。哦,这叫做“忍辱负重、宽厚仁慈”。
(当日随行保护刘王的“六艺”暗部成员听到这种说法,集体翻白眼。明明就是刘王授意他们栽赃陷害那个商人,还“宽厚仁慈”?对此,谦言笑着说,没有把那人眼睛戳瞎,耳朵刺聋,双手砍断,已经很仁慈了。众人皆无言。)
闲得手痒而跑到边境除妖,一时间声名大噪,“雪衣仙君”的名号传到芝草的时候,遍寻各地找不到刘王的诸位官吏全体额头冒青筋,最后是冢宰雅安亲自率人迎回了刘王。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官员们挖空心思去美化了,越传越离奇的流言让他们惊叹不已。人民的想象力真是无穷。
诸如此类,屡屡不绝。
以至于日后刘王声名远播,美名传扬到其他国家时,几位王差点从玉座上跌下来。
这种“粉饰”无疑是成功的。
起先在柳国,颇有些人将刘王当做偶像崇拜的,深深地为自己身为官员而能见到刘王感到自豪,到了后来,偶像崇拜是破灭了,但一种介于尊崇和手痒的扭曲感觉逐渐蔓延开,能见到刘王,那已经不是自豪可以形容的了,根本就是涕泪横流,因为要见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一面,艰难得类同于奇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