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竹,你能断言那人有如此才能?这种能力,‘天赋’是远远不够的。那需要历练,需要粹炼,相形之下,最不可缺少的则是‘时间’——你还太年轻,恐怕看不明白。善战之人多矣,善不战之人,恐寥寥无几……”
男孩的视线略一游移,即对上松伯的目光。
铂金色的双眸透出反常的灼热,男孩尚稚嫩的声音带着如铁的坚定。
“学生敢如此断言,绝非虚夸。”
松伯定定地审视了男孩好一会儿,才温和地笑了,一手摸着他的头。
“……确实,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即便不是文武二者均高绝,只需一者,便足以令王者警惕。自古以来,功高盖主者均不得久,这既是一种王者的悲哀,也是臣子的悲哀。”
男孩温驯地低着头,听到最后忽然挑了眉,无意中便呢喃出声。
“……无法容忍下属才能的人不配称为君王。王者必须拥有凌驾于所有人的器量而非才能。”
松伯的笑容一僵,就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
他语声发颤地说,“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次。”
“梓竹”不明所以,只心里多了点警惕,却一字不落地将从前弦小姐的话转述出来。
“当接受效忠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觉悟,为此,无法容忍下属才能的人不配称为君王。王者必须拥有凌驾于所有人的器量而非才能。”
“……和……一样啊……”松伯低低地说着什么,似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整张脸显出滑稽和矛盾,不一会儿就变成凝重的神情。
“……这不是你能说出来的话。从哪里听到的,梓竹?”
大约是松伯反常的严肃神情提醒了男孩什么,他有些懊恼地握了握右手。
“……偶尔听到的罢了。”
“你在说谎。”松伯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这一点,“梓竹,说实话,这些,是谁的观点?”
男孩低着头,半晌不吭声。
亭外的阳子皱起了眉。
她心里暗想着,总觉得,这观点,异常熟悉——倒像是无音的口气。
尤其是那句“凌驾于所有人的器量”,太相似了。
松伯沉吟片刻,双目精光一闪,“怕是你那位姐姐吧?”
“……确是家姊。”男孩抬起头,双眉微皱,“但是,学生也认同这个观点。如果君王没有相应的器量,也不值得他人效忠。任用官员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心中有数,要承担起臣子的功绩或者过错。王的成果属于全国的人民,但官员的失责和错误则归于王。王是为了承担一切而存在。”
阳子愣住了。
目前为止,没有人如此直白地在她面前说过这一类的话。
无音回避了关于此类的话题,而其他的官员更不可能走上来“指正”王,即便是景麒,也只是辅佐。
太师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循序渐进地教导着她关于治国的东西,并没有谈论过这些。
心跳不知不觉地变得很快。
特别是听到“承担一切”的时候。
这个男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毫不犹豫,想来他心中便是十分肯定,他所认同的王必须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这种秘藏的灼热和傲然瞬间和一双眼睛重合在一起。
询问着,有没有负担起一个国家的觉悟。
——只要有担负起一个国家的觉悟,有面临失败后果的觉悟,谁都可以成为王。
不单是自己的错误,连臣子的错误也要一并负担起来。这句话原本就藏着这样的意思,或者是巧合呢?
果然,好严格呢。
松伯不以梓竹年幼而轻视,认真地听完了他这近乎于宣言的话,丝丝笑意爬上他的面颊,和经年的风霜一并化作了横纹。
“梓竹,我在你这般年龄的时候,可想不到这些。小子好学善思,将来必成大器。只不过,你的王大概会很辛苦哟?”
梓竹微微撅起嘴,“老师莫要取笑了。巧果还没落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