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父亲看见现在这样的自己,肯定满脸嫌恶吧?
穿着男装又舞刀弄剑,没地方住就露宿荒野。他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气得满脸通红。
女孩子一定要清纯又讨人喜欢,最好还要乖巧听话,要老实得近乎腼腆才好。不聪明也无妨,不优秀也无妨——连阳子自己原本都一直这样认为。
阳子收回了手,默默地抱紧了双臂,走开几步,略低下头,避免被人看见脸上的表情。
“全都是假的……”阳子低语着,话音未落,便尝到了自己的失落。
老实到被人家抓起来也无妨吗?就算被达姐卖掉也无所谓吗?
——根本就不对!
阳子的手移到身侧,握住了用布包裹着的剑柄。
要是自己当初遇到景麒时就能用更强硬一点的态度去应对,最低限度应该也会问他为什么、去哪里、目的地是什么样的地方、何时能回家,那么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茫然。
不强悍就不安全,不把头脑、身体都运用到极限,就不能活下去。
这是阳子在数次和妖魔交战之后所得到的觉悟,也是无音称道的一点。
谁规定了女孩子一定要那样乖巧老实?
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妖魔会因为这些就不去攻击吗?恰恰相反吧!
阳子微微叹了口气,自己也不明白心中在失落什么。
走了两天,她也累了。毕竟不像无音那样,对这个世界比较熟悉,可以轻易地在村里借助,阳子总是担心自己会说错话,或是回答不了村人的问题,因此,她这些天都是露宿的。
看到眼前的客栈时,阳子掂了掂口袋中的钱银,笑着走了进去。
为了节省旅费,阳子选择是便宜的四楼。
因为便宜,环境自然也就不怎么样了。
天花板非常低,房间很小,只有两张榻榻米的面积,只见地上铺着木板,天花板上吊着一个架子,里面放了好几条薄棉被。
因为治安不佳的缘故,客栈门上牢牢装着内外得各用一把钥匙去开的锁。
粗粗地看过房间,阳子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比起露宿,有屋顶的房子,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领路的老人把钥匙交给阳子之后,便要离开。
阳子出声叫住了老人,“请问一下,水井在哪里?”
听到阳子叫他,老人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般,猛地弹了起来,转身瞪大了眼睛,他死命盯着阳子好一会儿。
阳子心里有些惊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样激动。她很自然地以为,对方是不是因为年老而听力减退,便再次开口,“请问……”
这时,老人突然说话了,“是日本话……”
老人迅速跑了回来,“……侬是打自日本来的?”
他突然抓住了阳子的手,情绪非常激动,“侬是海客?几时来的?哪里人?侬再说一遍我听听!”
阳子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老人,仍然不明白他到底在激动什么,甚至,在她听来,老人的日语说的也有些奇怪,带着某种乡音,不像是她熟知的发音方式——不过还算能听懂。
“算我求侬,再讲给我听听吧?我四十多年无啥听过日本话。”老人含着泪开口,手愈发的用力,干瘦的手掌硌得阳子有些疼。
“这个……”阳子不自觉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握得更紧。
“我同是打自日本来的,讲讲日本话给我听听?”
老人的眼睛已经深陷在皱纹中,一会儿就盈满了透明的东西。
这下,阳子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老人也是海客。
两个混迹流连于异域的人,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大城的小角落里相遇——实在太奇妙了。
“老伯您也是海客吗?”阳子的神情变得柔和了一些,也不再试图收回手。
老人拼命地点头,不断地点头,就好像不能以言语来回答和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老人瘦骨嶙峋的手指紧握着阳子的手臂,仿佛能从那股力道中读出他至今为止的孤独,于是阳子回握他的手。
阳子耐心地和老人对话,到后来,就变成了听对方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