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手抚过剑柄,将剑柄上的八个篆字再次摩挲了一遍。
夙瑶什么也没说,但这个动作,却让红和玄霄都变了脸色。
纪霜剑柄上,刻着“夙红”给纪霜剑的评语。
寒气凝霜,纤巧生辉。
纪霜剑,是“夙红”赠与夙瑶的礼物。
它不但是夙瑶满师的证明,更是“夙红”与“夙瑶”冰释前嫌的证明——纪霜剑代表的含义,几人再清楚不过。
“夙红”曾经立下的铸剑三规,夙瑶起先没有得到“夙红”所铸之剑,这曾经是夙瑶的心结所在。
纪霜剑的存在,将这些全部打破。
夙瑶轻抚纪霜剑,神情眷恋而信赖。
这说明了什么,根本不言而喻。
红扣紧了左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九天玄女身上,心中却不自觉地松了。
“夙红”的存在与过往,影响比她自己想象和预计的更大,尽管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但是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她仍然有如释重负之感。
修炼不知岁月,而那些昆仑山上的时光,却如此清晰。
红压下心中的感慨与苦涩,神情凝重起来。
“……玄女娘娘,看来……你的主子,胆子却不大。红摄初赌的起,红红亦赌的起,而那尊贵非人的伏羲大神,却连露面也不敢?”
九天玄女仍旧保持着肃然恭敬的迎接之态,静默不语。
红右手指节扣了扣古琴的琴尾,墨色双眸流转几丝决绝,“既然迟迟不愿露面,想来是怀疑了。伏羲大神,本座可以理解你的怀疑,倘若离箫果真有动摇神界的力量,为何当年红摄初不用——你在怀疑这个吗?”
红右手抠着琴身边缘,神情变得有些阴狠,“凡人无知,岂能和天相斗,六界底层生命,也敢对神不敬——你是这么说的!不过……你真以为红摄初苦心留下离箫与镇魂,是让人去怀念当年吗?!”
“离箫琴……若要发挥离箫琴的力量,有一个极其苛刻的条件,当年便因缺了这条件,红摄初才没能叫你立刻付出代价!”红的话里透出明显非常的杀气,浓重得似乎要将一切都破坏,变成死寂,以偿还怨恨一般。
九天玄女乍见红如此咬牙切齿的恨意,竟然有些瑟缩,但不过刹那,她就转变成痛心疾首的神情。
“红,为何你自甘堕落?如果你秉心向正,天劫落下,未必便是成魔!涤去戾气,重塑魂魄,飞升成仙也未为可知!”
“我自甘堕落……?”红一字一字地重复着,极尽嘲讽,“是,玄女娘娘便谨遵‘天命’,在女娲上神饮食中下毒……若不是女娲上神为你说情,你以为红摄初能由得你活到被封为玄女?!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凡有仇怨睚眦必报——红家历来不欠于人,而那些欠了红家的,只待他日一一讨还!”
“九天玄女何等尊贵,统领一众天女仙女……你给我记清楚,成仙成神,我从不稀罕!倘若不是伏羲的诅咒……红家何至于族灭而尸骨不存;倘若不是伏羲的诅咒,我何至于到今日这魂魄不齐的地步?!”
红死死地瞪着九天玄女,黑眸中顷刻间燃起血红色的光,周身煞气暴涨,全不似先前的平静。
“天清地澈,凡是不合天纲,不合地则之物,全部消失——以‘天命’为由,践踏天纲的,怕不只一两个吧!”红的唇边浮现出嗜血的疯狂,更带着铭刻入骨,世代积累而成的仇恨,然而她的眼底,却是一片清明,其中的哀戚痛苦令人诧异。
红直视着九天玄女,一字一字地说着,似乎要吐进心中不平。
“红家直系,尽数死绝,离箫琴动,万物皆空……只有红家人的血染尽霜河,才能启动离箫琴中的力量……”
说完之后,红仰天大笑,笑声近似癫狂,她的眼角闪出泪光,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离箫琴上。
“看啊!若不是伏羲大神——这苛刻的条件怎么可能凑得齐?!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纵使时隔千万年,该报应的,依旧逃不过!”
九天玄女至此才真正感觉到恐惧。
如果说,神凌驾于人之上的,是绝对的力量。
那么,当他界众生拥有足以毁灭自身的力量时,神的尊严——只是个脆弱的幌子而已。
红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一缕遗憾和哀戚迅速闪过,消逝无踪。
“……话已至此,既然伏羲大神仍然不肯出来,那红只能用这方法了!虽说是玉石俱焚……我却开心的很!最好那神界给我直接崩塌掉——这才让人感觉到天理昭昭!”
红话音一落,身旁便升起一道红光,把她与外界隔开。
夙瑶已经听出不对,焦急地喊着,“停手——不要冲动!”
玄霄更加直接,握起羲和剑直接砍向九天玄女。
红深深地看了夙瑶一眼,露出释然的微笑。
“……我为此辗转支撑数百年……只求能将红家的不平,原样还给神界。这‘代天授命’,此后再不会有。命有定数,何须他人插手……既然已经插手,必要付出代价!逆天的,又何止我一个?!”
红深吸一口气,左手按上第一根弦,右手微微颤抖,片刻后还是按了上去。
“北斗星辉从此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