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红入门已十数年,却从未收徒。
这一点,昔日也曾招致议论,然而那些猜测如同水下冰层,无人敢摊在明面上说。
有人猜测过,或许夙红是因为自身铸剑天赋绝高,因此择徒标准过于严苛。这个说法得到的支持率最大,毕竟夙红的天赋和成就摆在那里,历代执剑长老中,夙红也可算上佼佼者。
也有人猜测,夙红可能不愿他人掌握同等技艺——这个说法几乎在出现的同一时间便被批判的体无完肤。谁都知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夙红即便收徒,那人要达到与她同等的水准,没有数十年根本不必妄想。
剩下的那种猜测,比起前两种,就有趣得多了。
夙红不喜与人来往,更不耐烦身边跟着弟子。提出这个说法的人,本来是负责守山门的低辈弟子,据他说,每次远远地看见夙红长老,都会感觉到她身边弥漫着一种生人务近的气氛。
这些原本都是琼华派中人闲来无事的谈资,少有人往心里去。虽然有些人做过被夙红长老收为弟子的梦,可是等啊等啊,几年过去,夙红长老依然绝口不提收徒的事情,他们也就逐渐死了心。
但是,夙红长老现在居然在指导玄霁和元熹!
之所以撇过夙莘、玄墨不提,原因却很简单。
夙莘素来以夙瑶马首是瞻,琼华人人均知。此次夙莘三步不离的跟随,归根究底还是夙瑶的命令。何况夙莘早得青阳长老指点,也不需要偷这个师。
玄墨,则完全是将夙红的话当成命令,鞍前马后,指哪打哪。美其名曰辅弼追随,说白了近似于狗腿,而且还很乐在其中似的……
夙红指导玄霁,原本也不稀奇。
宗炼长老闭关,玄霁这学业未成的半吊子,只好跟着师姐学习铸剑了。
余下那个元熹,却令无数同辈扼腕,以欣羡嫉妒忌恨等等的眼神凌迟……
这天,元熹苦着脸对夙红拜了又拜。
“夙红师叔,您饶了我吧……我每天都要被师兄弟们挑战,不是剑术就是法术,日日不得休息,而且近来诸事不顺,显然不是出于自然。元熹资质有限,请您高抬贵手!”
夙红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觑着元熹。
“元熹师侄,玄震师兄既将你托与我,我又怎可不尽心力?同门切磋正是美事,对师侄的修行大有好处啊。这才两个月,师侄不就把‘分花拂柳’练到炉火纯青了吗?”
元熹心中一咯噔,腰弯得更低了。
“当时我没认出师叔的‘有凤来仪’,这全是我的错!我一定竭尽全力,再不敢犯如此错误!”
“哦……”夙红拖长了音,“那你想犯什么错?”
元熹脸色一黑,“元熹定然再不犯错!”
夙红睨着元熹,半晌才飘出来一句,“当年我的光辉事迹人人皆知,元熹师侄果然是青出于蓝,竟能保证无过犯啊——莫问剑法的第十九式是什么?”
元熹听到前面的话,心情已愈加沉重,而之后的问题他更是不敢懈怠,立刻回答,“悔之晚矣。”
“不错。元熹师侄果然记忆超群。去把你学会的所有剑招练满三十遍,少了一遍,师侄就会明白‘悔之晚矣’的真谛了。”夙红微笑着点点头,抬手一指,正对着慎行阁外的空地。
“此处少有人至,师侄可以专心练剑。”
夙红说完便脚步轻快地走进慎行阁,留下门外元熹心情沉重,脸色灰败。
夙瑶与夙红分别处理着手中的卷宗,过了小半个时辰,夙瑶突然停笔,若有所思地望着门的方向。
“夙红师妹,这套剑法,一般入门一年后才开始学吧?”
“是啊。”夙红不在意地点点头,继续笔走龙蛇。
“元熹师弟这个月进步飞速。”夙瑶的口气带着赞叹与欣羡,“他资质上佳,玄震师兄原先还担心无时间指点,会误了他,谁知……夙红师妹竟愿意担了这挑子。”
夙红这才停笔,抬头看了看夙瑶,细细地观察着她的神情,这才从她向来平静如水的面容下,挖出了一缕潜藏的不忿。
不忿……是为谁,又是对谁?
夙红短短几秒间转过数个念头,却抓不到答案,只能微笑着回答,“玄震师兄既然相信我,将此事托给我,我自不能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