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就这么错开了,因而蜀山派掌门得知墨北微可能是琼华传人的时候,只能传令今后不许百里墨进入蜀山派山门。
——琼华罪在逆天,全派尽毁。若然和琼华扯上关联,恐非善事。
安宁村,客栈。
火炉上熬着一罐药,蒸汽噗噜噜地顶着瓦罐的盖子,不断从盖子边沿冒出,在空中卷曲出袅袅的轨迹。
墨北微左手执着火叉,拨了拨炉中的柴火,看着方才低矮的火焰窜了上去,放下火叉,用湿布擦去手上的铁锈和灰尘,取下架子上脸巾在水盆中浸湿,拧得半干,叠成长条的形状,走到床边,慢慢地把湿巾敷到躺着的少年的额头,轻哼一声,好笑地开口。
“怎样?前几天我就说你不对劲了,你还不承认,现在怎么说?修道又不是就不会生病了,怪不得说医者不自医呢,高烧的感觉如何?”
墨北微伸出左手,手背轻轻贴了贴少年紧闭的双眼,触到一片温热。
“还没退热,你继续乖乖躺着吧。”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对方的回答,墨北微皱了眉,又迅速舒展开,轻叹一口气。
“这家伙总算睡着了……”
心神一松,困倦之意立刻弄了起来,墨北微打了个哈欠,盘算着药得再过一个时辰才会好,先睡会儿吧——死不承认自己生病结果病倒了的人最可笑了!到头来根本就是既折腾自己又折腾别人,害得她多久没合眼了!
这家伙……
不晓得在他脸上画个王八他会不会知道。
墨北微迷迷糊糊地想着,就近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半倚着床柱合上了眼睛。
屋中安静下来,除了柴火燃烧的吡波声,就只有绵长的呼吸之声了。
欧阳少恭忽然睁开了眼睛,转过视线,望着旁边安睡的墨北微,神色变幻。
他是知道的,墨北微一直在忙碌什么——所有的动作,她几乎都只用了左手。
欧阳少恭的视线从墨北微安静的睡颜移到她的右臂上。
绷带上又渗血了,几点鲜红衬着暗红,格外显眼。
这些天,她右臂的伤迟迟不愈,动作稍大伤口就会迸裂出血。
伤口的妖毒颇有腐蚀性,再加上那时……他撒进去的药,让伤势恶化得厉害。清洗伤口的时候,他眼看着白骨上几条紫黑的灼痕,终于相信,墨北微是真的早就习惯受伤、习惯疼痛了。
——她居然若无其事地笑着,还把断水剑递过来,问要不要把伤口的腐肉都刮掉。
「你是女孩子,多少注意一些……少去危险的地方,莫要总是受伤。」
「我有注意啊,可是,战斗难免会受伤。其实,能活下来,就是赢了,别的……真的不能奢求太多。如果以自己是女人为由逃避战斗,那么,等到重要的人受伤的时候,要拿什么脸来哭泣?从我拿起剑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放下。总有一天,我会拥有……足以保护重要之人的能力。」
「自己受伤就无所谓吗?」
「自己受伤,心里不会疼。」
「那么,你是否想过,会有人为你受伤而……担心?」
「……所以,才想骗你说不疼的……其实伤口还是挺疼的。虽然习惯了,还是觉得疼。」
那种笨拙的掩饰和谎言,想要骗过谁?
那种……藏在倔强之下……笨拙的温柔和体贴……想要骗过谁?
为何一句都不问,他为什么会被柳兰馨控制,为什么会出手伤她?
他以为她会问的东西,她一句也没问,反而对嘲笑他生病了很有兴趣——一边嘲笑一边忙碌着照料他。
……
欧阳少恭缓缓闭上眼睛。
他自己清楚,这一场“病”,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心力交瘁、元气大伤之后的疲惫。血涂之阵造成的伤本就没有好全,再加上魂魄不全,毕竟难以完全维持身体与常人无二。
在端木家,他当真是……想过死亡的……
巽芳于他而言,便是所有的美好与幸福。
蓬莱的那段回忆,承载了他太多的东西。
当时,每每觉得自己如同置身梦境。
没有阴谋、没有背叛、没有排斥,他在蓬莱,得到了渴盼已久的安宁和包容。
在蓬莱毁灭之后,他就真的只有在梦中才能回忆起那段美好的时光了。
每每梦醒,他便益发觉得,世上再无蓬莱,再无一处会毫无芥蒂地接纳他。
漫长的回忆之中,仅有的那些快乐、在被背叛之前拥有的美好,渐渐地模糊了时间,记忆中的人们逐渐模糊了相貌,慢慢地,他的梦中就只剩下了蓬莱,最清晰的,便是巽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