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锋利对准的却不是他人,恰恰是她自身。
话说到这一步,欧阳少恭万分肯定墨北微确实和乌蒙灵谷一事有关,只不过,当日他找遍乌蒙灵谷也不曾发现墨北微的踪迹,偏偏那一日她不在乌蒙灵谷吗?此事未免太过蹊跷。
欧阳少恭心念电闪,不动声色,以五分的诚意说道:“墨姑娘……节哀。”
墨北微自嘲地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人一旦有了力量,就会变得贪心。想要的太多,能握住的却很少。最开始是想要得到,接着是害怕失去,到最后,就会变成——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欧阳少恭神色微变,眸中显出惊异。
“墨姑娘。”
“安心吧,我还没发展到最后那种绝望疯狂的地步。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为什么父亲大人会弃剑用棍。论起杀伤力,明显是剑更强。他说,用棍是为了贯彻保护的理念。我以前嘴上不说,心里是不信的,我总以为,只要把敌人杀了,自然能保护重要的人,用剑肯定比棍子好。最近,我好像懂了。”
墨北微伸出右手,在空中虚握几下。
阳光照在她的手上,随着她的动作,在地上投下不同的影子来。
那种光影的变幻,无端地透出了一股别样的韵律来。
“制敌而不伤其性命,保护的不仅是己方,也是敌方——这就是父亲大人的‘保护’。他心里存着对生命本身的尊重敬畏,而不仅仅是对感情的珍惜。这一点,我怕是永远也做不到的。让我保护家人朋友,我可以不惜一切,但如果是个陌生人,我即使出手,也不会尽全力,我在意的只有自己认同的少数那几个人,其他人的命……我根本就不在乎。”
没错,她会去帮助别人,但绝不可能为了不相干的人拼命——卡西乌斯和艾丝蒂儿却能做到。
公理和正义,这些东西,不足以成为她拼命的理由,会让她不顾代价的,只有女神的命令和亲友的安危。
听到那种“保护”的理念,欧阳少恭最开始是想要嗤笑的,到了后来,却也觉得墨北微的“父亲”坚持的那个理念很有意思。
尊重生命,说起来简单,却有几个人真能一直坚持呢?
事实上,多数人能做到为了家人朋友拼上生命就已经很不错,更别提为了陌生人如何。
这样一想不免觉得,能将“保护”延及敌方,这样的人若不是完全的笨蛋,就是真正看透了生死的智者——区区一介凡人,却能有如此见识,不能不令人惊讶。
只有见过真正体会过死亡的人,才能深刻地明白生命的可贵。
难怪……难怪能养出墨北微这样的人。
这样想着,欧阳少恭倒有几分赞赏地笑了。
“墨姑娘无需妄自菲薄,须知人心难测,薄情寡恩多见,与人为善,也不必尽付真心,不存害人之念已是很好。”
墨北微闻言微愣,而后笑了笑。
“欧阳果然也是心志坚定的人。”
和自己果然是不一样的。
她话锋一转,声音冷了几分,“说到底,只是我坚持的理念恰好符合普遍定义里的‘善’,我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剑,是杀人的利器,只有杀人,才能充分发挥剑的威力。我当初选了学剑……怪不得父亲大人不愿传授奥义。他不想我只知道杀戮。手上一旦沾血,就再也洗不干净,慢慢的,就模糊了对生命的敬畏,除了在意的人,其他的人和草木动物并无区别,这其实很危险……很危险……”
墨北微的声音里透出了怀念和恐惧的味道。
欧阳少恭越发起了兴趣。
他很想知道,墨北微到底悟出了什么。
古往今来,多少人因一夕有了力量迷失了自我,多少人沉沦杀戮再无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