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京笑而不答。
麻仓好微微挑眉,就算不说,他就没办法了吗?
过了会儿,麻仓好一向倚赖的灵视居然也没能读出任何答案来,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坦率认输:“好吧,我明白了……不过,京君这心无杂念的本领可真是纯熟——竟然真的完全回避了所有跟答案有关的念头……”
“啊……因为曾经受过严苛的训练啊。”
椎名京回以微笑——那正是曾经受过伊势神宫严苛训练的证明,温柔而不献媚,每一个微小的弧度都仿佛经过精确的测量,充分地展示出了真诚和慈悲,却又不着痕迹地划出了距离感。
那是堪称“神明代言人”模范的笑容。
麻仓好一看到这种笑容就眼角抽搐,干巴巴地说:“我相信京君一定经过很严格的训练……不过……对我就不用这样笑了……”
椎名京失笑,将刚刚那种非人的感觉全部抹去,笑着说:“好君不知道我被训练了多久才学会这么笑吧……那段时间真是话也不敢说、要走路都不知道什么姿势才对……起先我总是忍不住腹诽,结果斋宫对我说……”
(巫女是侍奉神明的存在,一定要心灵纯洁、专心一致地侍奉于神前,任何的愤懑、埋怨、咒诅都是不被允许的。神明……可是无所不知的啊……神明的宠爱和厌弃都很无常,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得到庇佑,也不知道神明什么时候会抛弃你,但是至少你不能在有意识的时候冒犯神明。)
(对神明而言,最大的冒犯就是“欺骗”。如果你具有超凡的力量,即使你杀上高天原去,也未必会触怒所有的神明,但是如果你“欺骗”神明,那么很可能招来神罚。“隐瞒”、“欺骗”、 “背叛”,这都是神明无法容忍的事情。况且,即使并非神明,在人类和妖鬼之中,也有着能够透视心灵、察知真意的存在,面对这些存在,宁可直白地说出你的想法,也绝对不要心口不一。)
椎名京苦哈哈地重复了当年的话,自嘲地说:“当年我还想着‘这怎么可能’……后来就被弄去进行七十二试炼了。等到试炼结束,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心无杂念,习惯了要心口如一……真是惨痛的经历。”
麻仓好听到这儿反倒笑了起来,捂着肚子说:“难怪那时候每一次见面……我都觉得京君的心声更加纯粹了。”
椎名京故意撇撇嘴,斜眼看着麻仓好说:“就是专门防着你这种人的——如果那时候好君听到我心口不一,是不是再也不会见我了?”
麻仓好听出椎名京在开玩笑,顺着他的话回答:“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我觉得很不开心,直接让精灵之火烧了你呢?”
椎名京转头看看那边篝火旁坐着的精灵之火,静了两秒回答:“如果好君当时在伊势神宫的范围召唤出精灵之火,我觉得可能出云这一次的围攻就要提前两年发生了。到时候天照大神直接降临,那场面一定很惊人……”
麻仓好听着椎名京的描述,跟着想象了一下,瞬间汗流浃背。
“喂——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也没必要假设这么可怕的事情吧!”
“不,我只是实事求是地假设了一下。”椎名京一脸无辜地回望。
两人对视片刻,先后放松地笑了起来。
椎名京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一下,毫无来由地就感觉那一定和之前罗睺出现之时的心神悸动有关,换而言之,这很可能是来自都厅那一位的消息。他都没有取出手机确认一下,并且立刻驱逐了所有跟约定之日有关的念头,笑着对麻仓好说:“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我不放心……”
“家里的小子?”麻仓好听着心声完成了抢答,随后满不在意地挥挥手,“我觉得你的担心纯属多余,那个小子根本不是需要人照顾的类型。”
椎名京无奈地说:“好君跟理人的说法一样……可是,他是我的族人,又是未成年,我把他带来东京,总不能甩手不管吧。”
“随你吧。”麻仓好今天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心情正好,顺口问,“需要送你回去吗?”
椎名京摇摇头,指了指那边一大群人。
“这么一群号称要消灭人类的人……你还是留点心看顾吧。现在东京不安稳,万一有些‘正义人士’要来追杀,我只能袖手旁观。”
“安啦,如果这么弱的话,他们也就没有资格追随我了。”
麻仓好拍拍椎名京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京君,好好努力,早日把壬生一族的记忆整理清楚啊!”
椎名京没好气地白了麻仓好一眼。
“十年后再说吧!”
那么多记忆如果每天只能整理一小段,还要注意着不被记忆影响到“自我”,绝对不是一个小工程。
麻仓好笑嘻嘻地说:“等到整理好了,记得把阴阳术全部写下来给我一份!”
椎名京无力地挥挥手当做道别,不疾不徐地离开了这一片河岸。
五尺长刀再一次化成火焰融入了椎名京的身体中,呈现为手臂上赤焰的纹路。
发带被解开,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柔顺地垂到腰际。
随着椎名京的脚步逐渐远去,他的气质也一点一点地发生着变化,刚才那个冷酷犀利的剑客就像是梦幻泡影一样,所有仿如刀剑出鞘的锐利感都在夜风中消失了,此刻行走于大地的又成了沉静温柔的少年。
麻仓好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啧啧称奇,如果不是跟椎名京很熟悉的人,肯定不会把“伊势的神子”和先前的“少年剑客”联系到一起,以两个不同身份出现的椎名京气质迥异、判若两人,恍如太极,一阴一阳,互为承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