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泽,太爷爷很想再看你一眼。现在……”老人脸上的皱纹温和地牵动,“太爷爷总算放心了。你长大了,小泽。”
老人的身影竟然逐渐模糊起来。
陈泽大惊,想也不想跑了过去,抓住老人的手。
“太爷爷!不要走!”
陈老太爷动了动眉毛,暖暖的笑意散开。
“小泽,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已经不是三岁的娃,还要拉着太爷爷撒娇?”
陈泽紧紧握住老人的手臂,执拗非常,仿佛他一松手就会失去什么非常重要而无可挽回的珍宝一般。
男孩抬起头,从不显露低落情绪的眼已满是悲伤留恋,层层播散,如水波荡漾,一圈圈都是哀戚,似乎随时都会漫出来。
一个影像和男孩重叠在一起。
相似的眉眼,却有着骨骼分明的轮廓,褪去了稚嫩,隐隐透着坚韧。
不再是小小的身影,小小的手脚,挺拔的身姿有一股凛然的英气。
这是二十岁的陈泽,是经历过更多磨练的少年,不再是当年那个任性无知的孩子。
陈老太爷慢慢地眯起了眼睛,皱纹重叠在一起,如同经年的树木表面的纹路,因饱经岁月而拥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伸出右手,轻轻地虚碰陈泽的肩。
那里只是个虚像,伸出手就会穿透过去的虚像。
老人依旧和蔼地笑着,缓缓点头。
“好孩子,你很像太爷爷年轻的时候……太爷爷曾经提着一杆红缨枪踏遍中原,那时候就是这种神气——”老人似乎追忆着什么,大笑了几声,左手突然一动,翻手握住了陈泽的手掌!
“陈家子弟,不弱于人!勇武仁厚,信义为先。”他牵着陈泽的手,侧身指向大堂中高悬的匾额,“这就是我们陈家的骄傲!”
陈泽转头,看向堂内的匾额。纸张有些陈旧,墨色也已淡了,两个大字清晰如故。
——仁义。
据说是从数十代前传下来的墨宝,陈家每代人都会细心保存。
习武之人,勇字当头,仁念在心,重信守诺,义者为先。
“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你是谁。人如草木,忘本必衰!”银须的老人重重地握着男孩的手,严肃的神情中流出一丝柔和,双目炯炯有神,神气外露,语重心长地嘱咐着,“不要犹豫,不要害怕,往前走吧。‘义’无反顾,人不能向后……去吧,小泽,太爷爷已经没有遗憾了。”
陈泽紧抿着唇,死死地咬住牙关,似乎只要一松懈,喉中的哽咽就会再也压抑不住。
少年的眼中闪着泪光,神情却冷硬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老人的身影逐渐淡去,如同消融在清晨的雾气一般,除了风中若有若无的湿润,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男孩依旧保持着抬臂的姿势,怅然若失。
他的背后突然聚集了一缕雾气,瞬间变成妖魔凶戾的样子,利爪獠牙袭向男孩的后背。
亢——!
男孩骤然转身,右手握着一柄漆黑的长剑,正是湛泸。
矮小的身体忽然生长,直到和隐约的虚像重合,重新变回了二十岁的陈泽应有的模样。
陈泽右手斜斩,长剑劈落,将妖魔劈成了两半。
妖魔嘶豪着化雾消散。
陈泽握着剑站在原地,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流出了泪。
在老太爷面前无法落下的泪水悉数倾泄而出,冲刷着他凄怆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