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是明白的。这只是幻觉,不论这里呈现的是真实的往日,还是虚构的假象,都只是幻觉。她已无可能再见到祝师和清师叔了。
祝师在与石之轩的一战中催动“玉石俱焚”,躯壳尽毁。清师叔在李世民登基后与众人辞行,随后破碎虚空。
两位至亲长者,如母如姊,都已不在……
在荒僻山林中捡到了她的祝师,领她走入武道的祝师,言传身教、爱护有加的清师叔……
世人只知“医仙”沈荫医术通神,却不知那是圣门数一数二的人物,位高权重的先天高手“魅姬”沈清妩。
若说祝师是圣门明面上的领袖,统领阴癸派,威慑黑白两道;清师叔就是圣门打入白道中最深的钉子,以其在民间无人可及的声望为奠基,一步步成为白道翘楚,各方权贵皆敬她三分,李唐信静斋尚不及信医仙。
在清师叔的安排下,阴癸派的人早已成功地进了李唐的后宫,若是诞下子嗣,便等于将血统带入了皇家……天下虽姓李,终有一日会握在她们手里。
女子也可掌握天下。这是阴癸派长久以来的目标。祝师和清师叔完成了一半,婠婠相信她的弟子明空会完成剩下的一半。
明空出师之时,婠婠忽而顿悟。世间再无任何人事物可羁绊于她,无所求,无所念,无爱亦无恨。心境陡变,魔功大成,方始破碎虚空……
婠婠贝齿轻咬朱唇,神色凄迷,微带恍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不管这是怎么出现的,能见到祝师和清师叔年轻时的情形,也算是一种难得的机缘。或许,她还能得知一件困扰她许久的事……
祝玉研啜泣许久,哽咽着说:“几月之前,我遇到那花间派的石之轩。我以为、以为自己找到了比武道更重要的……我传信于你,想让你回来接承白云飘和天魔双斩,我便可与他携手遨游五湖四海,再不理门派中事。师尊几次呵斥,我都执迷不悟……”
说到此处,祝玉研惨笑几声,脸色苍白,尽是悔恨。
“妾身一片真心错付,谁知他根本只是为了圣门首座的权位!大错已成,玉研天魔功再难有寸进,那贼子亦遁去无踪,师尊惊怒交集,又逢练功真气出岔,竟这般撒手去了!师尊临终前吩咐我等务须寻你回来接掌门派……”
“研师姐,师尊练功出岔是何时的事?”沈清妩握着祝玉研的手,微微用力,传过一丝真气。
祝玉研心情稍定,抿了抿唇,红着眼圈回答:“约是年初的事……”
沈清妩娟细的眉皱了起来,若有所思。
“正月里我为师尊请脉,不像是会走火入魔的势头。这些时日师尊饮食用度可有异常?”
“因师尊睡眠欠佳,曾加了一味药……”祝玉研有些不解,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脸色蓦地白了,紧紧攥住沈清妩的手,“清师妹,你是说、你的意思是——竟有人加害师尊吗?!”
沈清妩缓缓地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笑容。
“自我出师以后,师尊用药素来是我开的方子,如有加减也是我探视过之后提笔定方。我清楚地记得,二月里师尊的药方,我添了两味药,去了一味,而不是‘加了一味’。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欺上瞒下,伪了我的笔迹骗过众人——”沈清妩顿了顿,双眸流动着莫测的光,顷刻间从先前的平和悲悯变成了锋利的刀芒。
“——叫我查出这是谁,定让她好好尝遍门内的刑罚!能过手我与师尊的通信,必是位高之人,这般蠢蠢欲动,贪心不足,想是我离开太久,她们已忘了我是谁了。”
祝玉研俏脸涨红,透出几分怒意。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怪不得近来派内怪事连连,清师妹才回来,恐怕还不知道,三师叔和茜师妹死了。这几个月,都是茜师妹为师父熬药。师尊过身后,方长老以照料不力为名处死了茜师妹,只怕还要向清师妹你发难。”
“用那药方做证据吗?我只盼她不要这么傻。否则岂不太无趣了?”沈清妩轻笑几声,眯了眯眼睛,“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我猜想,派内已经风云变幻了……”
祝玉研微楞,低头思索片刻,神色微凝。
“……如若这般,清师妹作何打算?”
沈清妩挑眉,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面前的这位可还是我那‘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研师姐?圣门之内,忘恩负义多见,薄情寡恩多见,派内若有变故,必已尘埃落定,不是扫榻以待掌门归来,便是刀剑阵势……人走茶凉……放眼派内,真正尊敬师尊的有几人?茜师妹已死,剩下你我,余下几位师叔伯姊妹恐也是孤掌难鸣。若是方长老背后还有人,这派内便至少有七成的人反了。当此形势,已经不是任何小道计谋可以起作用的了。”
祝玉研娇躯轻颤,脸颊略失血色,似愧似悔。
“……玉研惭愧。近日变故连连,玉研心神不属……”
“我不是在责怪你,研师姐。”沈清妩叹了口气,右手抚了抚祝玉研的脸颊,“师姐,你可曾好好地照过镜子?此刻的你,哪里还像之前美艳绝伦的祝玉研?幸而研师姐上月便给我传了信,比门派内的联系早了数日。如此一来,我提前回来,其他人应还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