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殿下究竟把我想象成怎样的圣人了?为了保护自己而使用术法有什么不对?如果身怀术法却任由别人伤害自己,那只是愚蠢吧。除非只是为了杀人取乐,那才是罪无可恕。雪姬殿下会无事去杀人取乐吗?”
“怎么可能啊?那种事怎么可能会开心?”江雪不假思索地回答。
安倍晴明笑了笑,“这就是了。雪姬殿下不过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有什么可被苛责?”
“……那么,”江雪顿了顿,带着自己也无法明白的期待和恐惧问道,“如果是杀亲之罪呢?如果……我杀了自己的血亲……杀了自己的母亲呢?”
在所有血缘至亲中,只有母亲是与众不同的。
因为一个人的血肉全都是“母亲”孕育的,如果没有母亲十月怀胎的苦楚辛劳,就绝不会有一个生命的诞生。
俄狄甫斯杀父娶母,罪无可恕,但那还是在他并不知情的情况下。
若是一个人知道母亲是谁,在母亲将死的时候消极地袖手旁观,那和亲手杀死母亲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她从未接受过教育,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知道什么是罪恶,那么她也不会有负罪感,可以无知无觉地活下去,但她不是。
她知道自己做了错误的事情,可是即使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选择同样的错误——这才是她无法放过自己的原因。
负罪感在她的心里打了个死结。
她走不出那个夜晚,忘不掉母亲诅咒般的遗嘱。
江雪宁愿为杀亲之罪接受惩罚,也不愿意去假设“如果那时候我救了母亲”的可能。
“杀亲……”安倍晴明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得到这种答案,脸色沉了下去,欲言又止。
这样的反应在江雪预料之中,她并不失望,也不忐忑,反而因为这个预想过的反应而感觉到了可笑的心安,也不知想要掩饰什么,偏过头去,摆出了甜美的笑容,用轻松的语调说:“所以我说,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那么,我就去把雪姬殿下带回人间。”
江雪一瞬之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呆呆地把头转回来,看着安倍晴明。
“我刚刚……好像听错了?”
安倍晴明很是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刚刚的话。
“如果雪姬殿下坚持自己会下地狱的话,我就去地狱把你带回人间。”
“……您真会说笑……”江雪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水雾完全淹没了视线,她抬手捂住了眼睛,强笑着说,“我可不敢……让大阴阳师做这种事。万一害得晴明大人也被困在地狱就糟糕了啊……”
安倍晴明笑着说:“那也无所谓,假如失手的话,我就陪雪姬殿下一起留在地狱好了。”
江雪再也控制不住,在自己大声哭出来之前转过身去,捂着眼睛的手移到了嘴边,死死地按住了所有的哭腔。
这时候应该要笑的,不要再流泪了。
她拼命这样告诉自己,却完全无法遏制决堤的泪水。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过去曾经被江雪扑灭的妄念又一次燃烧起来。
如果安倍晴明年轻四十岁的话,就凭刚刚那句话,无论什么地方,她也愿意陪他一起去,刀山火海、阎罗地狱,都无所谓。
她心中那一把已经丢失了钥匙的沉重铁锁轻轻地裂开了一条缝。
困住了她的自罪漩涡有了出路。
江雪拼命地压抑了哭声,慌乱地擦拭着泪水,好不容易才让泪水止住,她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咬破了手掌,舌尖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雪姬殿下,你伤口裂开了吗?”
安倍晴明敏锐地察觉到了血腥气,这才打破了片刻的安静,怀着担忧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