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也难过,难过的要死去。但她很清醒。
妾是什么?
永远矮人一头,家里得势的奴才都敢蔑视,旁人说起来永远带着轻视….
主母吃饭妾伺候,家里来客妾服侍,主母坐着妾站着,主母休息妾候着,主母生气妾挨罚。将来生了孩子不能叫娘不能叫母亲,亲娘是姨娘,反要去叫旁的女人做母亲……妾的孩子是庶子。再出色再能耐,也永远脱不了妾生子的事实。学问官场亲事前途,样样不如人。
一切,都是妾的身份扯后腿。
更不提林府里还有个厉害的太夫人。还有一家子势力的近亲,还有一群随时盯着错的奴仆…..
她不敢想像。如果自己以妾的身份嫁过去,要站着伺候太夫人不说,将来还要伺候正室——就算没有正室,同辈的妯娌呢?
不叫妯娌,要叫奶奶。
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分明同辈,哪怕是小五弟弟的妻子,她都要站着侍候…..
做牙婆的早习惯了站着等待吩咐,赔笑脸伺候人。然而委屈毕竟只在一时。交易完毕银货两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当了妾呢?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每一年,都将是煎熬,挣扎,苦海……..
她打了个寒战。光想想都觉得万劫不复,更何况实际经历起来?
按下心酸和心疼,抬头,坚定的对小五重复:“我不做妾。打死也不做妾。”
说罢转身就走。
小五急了,又急又惶恐,大声问:“你究竟要什么?”
多多停下脚步。小五道:“正室?将来一定是你的,但你明知我现在办不到…….”说着说着他抱住头,眼泪成串往下掉。掩着脸只不叫钱多多看见。
头一次如此怨恨自己为何不够强大,为何不能护她周全,为何不能给她想要的,为何不能把一个女人最盼望的捧到她面前……
钱多多没有回头。她立在原地想了想。
要什么?要什么?
她也疑惑,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正室的位置?不必说是奢望,或许从内心深处压根就没有去奢望过能轻易的成为林家正室夫人。
小五的宠爱?不用别人看,她有心能感受到。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拒绝好亲事的男人,可谓疼她疼到了骨子里。
那么究竟她想要什么?
目光垂落地上,视线无处凝聚,漫无目的的扫过灌木丛。灌木丛里攀满了牵牛,红粉白蓝开的好不热闹。她不做爬藤,不要依附他人过活,钱多多想。忽然有对拇指盖大小的彩蝶落在牵牛花上,其中一只扇扇翅膀,另一只随之翩翩飞舞,相伴着远去。
多多心中一动。
低声,音量足以让林小五听到。
她说:“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罢再不停脚,迅速离开,转回自家。王爷爷正在门口,倚着门栏端着大烟袋吞云吐雾,没看清钱多多打从哪里来。只是见了她笑的牙不见眼:
“姐儿呀,方我家保真来过,送来只大肥鸭,说是你吩咐送来给你娘补身子。”
多多怔了怔,想起她确实和王保真提过。
汴梁人不爱吃鸭,养鸭子的就少。
王爷爷感慨:“这么些年多亏有你…..你娘也说,家里上下全靠你哩…..”
不知怎地,她忽然冒出一句话,说: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王爷爷怔住。
她仓促一笑:“我说笑哩。”说罢急匆匆进了家门。
王爷爷把大烟袋调过来,挠挠后背自言自语:“姐儿是怎了,脸色这难看?”
十几步之外,一墙之隔的角门处,林小五立在拐角,面色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