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说了一番话,忽然西山秦婆婆垫着小脚颤巍巍走来。多多忙上前搀扶,王保真也帮忙倒了盏茶。秦婆婆是个爽气性子,三个说笑一番,忽然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一番王保真:
“王小哥也到了嫁娶年纪罢?怎地还没娶亲?”
王保真面上一红,不自然的瞄了眼钱多多。支吾着推脱:“我一家无恒产的穷小子,哪里有人肯嫁我。”
她不客气道:“你若家无恒产,这世上的男子就都该去跳河了!谁不知道你能干,又孝顺?只可惜没得爹娘帮你张罗——你爷爷也是糊涂,这么大年纪的孙子还不操心!”
说话间也瞄了钱多多一眼,道:“我本想厚着脸皮帮你牵线。又碍着钱娘子的面子……”
王保真面上越发涨红,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多多惊讶的笑道:“怎么又碍着我的面子?婆婆这话我可不懂。”
秦婆婆笑了笑:“他爷爷在你家住着,放着你娘做现成的媒人,我再横插一杠子,可不招得你娘怨我手伸太长?”
多多忙道:“我娘精神不济,有心做媒,也没精力呢。若婆婆当真帮王大哥寻得好姻缘,少不得我家里也要谢你!”
秦婆婆望了眼王保真,意有所指:“只怕王小哥眼眶太高,等闲看不上!”
王保真讷讷,羞得不行,忙起身要告辞。秦婆婆看着他俩,抿嘴直笑。
多多倒是没感觉,亲自送他出去,叮嘱若路通了,务必来说一声。又道他事多人忙,不必亲自来,谴个小伙计就行。
王保真欲言又止,看看她清瘦面容,终究将关切的话咽回去。
他不急回铺子,掉转头去钱家,先和爷爷通通气,免得秦婆婆当真上门做亲,爷爷应下来。
拐进巷口,却见一辆马车停在隔壁角门前,角门半敞,有个模样眼熟的小子在钱家大门外探头探脑。
他想了想。走上前,一拍对方肩膀:“墨棋!”
钱家隔壁空宅里。林小五坐在半旧的太师椅上。
这家主人搬走后,他命半夏悄悄买了下来,不欲引人注目,家具也没换,仍旧用的人家扔下的旧家具。若有所思的打量站在面前,颇有些局促,却又极力镇定的男人。
他认得他。
王爷爷的孙子,柳大娘买下王爷爷,又把他送去牛掌柜的铺子里做学徒,谁知他是个出息的,没几年就出息成柜上大伙计,逢着有汴梁客商看好,请了他来,如今掌管洋货铺子,头脑极好,又聪明善钻营,说他的铺子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因王爷爷的缘故,和钱家交好。也知恩图报,帮着她做了几单买卖,赚些银两。
他们见过几次,说过几次话,却并不相熟。不知他怎么晓得自己在汴梁,又怎么会要求见一面。
王保真行过礼,站着接受林小五的审视。
他很清楚,自己此举是冒险。
林大公子为何隐瞒行踪他并不清楚,想来与朝廷机密有关。他也是无意中发现钱多多常被一辆马车接走,心内担忧跟着去看,才发觉林小五就在汴梁郊外。
他和钱多多之间的纠葛,自己本无权插手。然而眼看着她一日比一日消瘦,一日比一日清减,眉目间总带着淡淡倦意,王保真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有根线拉扯,隐隐的疼。
钱娘子是爷爷的救命恩人。
是自己的再造恩人——他想。
鼓足了勇气,道:“大公子,恕我冒昧。大公子可发现钱娘子越发消瘦了?”
林小五不动声色。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他自然发现多多憔悴许多,问起来,她只说没有食欲不爱吃饭,小五也没多想。
林小五的目光仿佛鹰鹫,钉在他身上,盯在哪里,哪里就生疼。王保真觉得有些胆怯,他后悔自己不该冒昧,林大公子的手腕………然而想想钱多多,仍鼓足勇气,继续道:
“钱娘子这些日子,既要忙牙行,又要进府里侍奉太夫人,恐怕压力颇大。”
林小五淡淡开口:“如何?”
他见大公子一副干卿何事、与我何干的神态,不免心中有气,狠狠心,道:“若是男人,大公子就不该令她如此煎熬!大男人当顶天立地,大公子躲得远远地,反倒将一弱质女子推进府里,可知贵府绝非好相与的?她在贵府里应付,心力交瘁,大公子如何看不出来!”
他们说话,夏初就站在角落,闻言大怒:“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