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到临头,看着她渐渐失望,终于平静而冰冷的目光。他突然感觉自己之前的想法、说辞,在她黑瞳注视下苍白无力。忽然之间,离得那么近,心却那么远….
多多注视着林小五。
推开他的手,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他站着,她坐着。微微抬头,仰视,视线在熟悉的脸庞上梭巡。
从前没留意,原来他长高了这许多。高到必须仰着头去看,脖颈微酸,才能看清他的面庞,看到他的神色….她看呀看,看不清林小五的真心。
再不见淳朴笑容,再不见故作憨厚的表情,再没有会心笑容。
他高高在上。
一瞬间,多多脑中浮现一个词:
天差地别。
天有天的好,地有地的妙。
只是天太高,看不见地的妙。
地太平,看不见天的好。
小五见她只是打量,并无质问,更没有歇斯底里的骂人,心中有些慌:“你明白的,我不愿叫你伤心。家里的事情你也看的明白,父亲这些年放手不管,闹得族中一塌糊涂。我好容易接手整治一番,总归年轻,做不得全主。好妹子,好多多,你是我心里最珍惜的珍宝。我不想叫你再受委屈,总听风凉话,也不想咱们就如此蹉跎岁月,白白浪费时光。将来你进我家,只要我拖着不肯成亲,一两年后你生下一儿半女,我也把族中大权在握,就真的能护你周全,保你一生顺遂,再没有烦恼。”
多多依旧看着他,神情越来越平静。
“现下委屈了你,都怪我不好,没有能力彻底保护你——可是多多,即便坚持着在外头,你也少不了委屈,更要听旁人的闲话。反倒不如先进门——我去求皇后娘娘,求她发话,名义上是姨娘,但有娘娘的话,谁敢小瞧你?”他望着她,将全数打算和盘托出,哀求希翼:
“好妹子,你答应我,好不好?”
钱多多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他温柔的握住她的手,手掌的温度火热,只暖不热冰凉的心。林小五剖析了,掏心挖肝信誓旦旦说将来对她好,把前景描绘的如同西洋货铺子里挂着的西洋景儿,那么好看,那么辉煌,色彩绚烂,触目明亮。
她苦笑:“你知道妾是什么身份?我从前卖出去的女孩儿,是什么身份?”
林小五抢说:“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妾有贵贱之分,不见得所有做妾的都是贱妾。我以贵妾身份迎你,将来过府里自有我为你出头,旁的你都不必怕,不必想。”
她低头,笑了笑。
声音极轻极轻,即便离得紧,若非耳聪目明,小五也必定错过她的话。她说:“无论贵贱,都是妾。”
小五疑心自己幻听,正待再问,她却开口道:“前几日在林府里,我见着了你父亲的姨娘们。”
小五脸色一白,道:“她们不足为虑,不用理她们。”
多多看着他,不知怎地,忽然觉得好笑:“是啊,妾室而已,不足为虑。你,或者你的父亲,还有你的祖母,在考虑家族利益的时候也从来没把她们当成一回事,是不是?妾室而已。高兴了赏口饭吃,不高兴捏个错赶出去。好心的主子允许她们卷细软走人,狠心的主子把人卖到肮脏地方去…”
小五脸色煞白,他自以为明白多多的顾虑。忙解释:“你不同的。好妹子,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我心上的人,是我心尖上的人,谁也不许动你,谁也动不了你!”
钱多多轻声问:“你的这些姨娘,有几个没做过你父亲心尖上的人?”
抬眼望了望林小五:“有件事没来得及同你说。我去府里,偶有两次路过花园角落,见到了月姨娘。”
小五脸色一沉:“她?”不免恼火:“没用的奴才,怎地叫你往那里去!”
多多没有帮林府下人开解,她说:“我见她两次。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候极其美貌,听说是个有才情的女子,深得你父亲欢心。但我看到她的时候,人痴痴傻傻的,看见我就吃吃的笑,一边笑一边流泪。她的丫鬟叫她吃就吃,叫她喝就喝,叫她坐下她绝对不躺着。”
她望着林小五,仿佛没有看到他难看的神色,仅仅陈述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