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抬头,也看不出长相丑俊。
钱多多不好走到她面前去,笑道:“夫人的丫鬟自然都是好的,我瞧这位姐姐通身的气派,倒是不简单。”
对方闻言,诧异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压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装木头。
虽只一眼,足以看清她的长相。
鸭蛋脸,柳叶眉,单眼皮,眼角微微上挑,稍微显得呆滞无精神,胜在生了只挺立的鼻子,提亮了人的精神。她抬头看人时,眼珠是斜着的,或许并不自觉,却在无意中显出了勾人的风情。
用闲时的话说,就是生了双狐狸精的眼,天生就是淫啊荡的!
梁夫人靠在美人枕上,斜着眼盯她,恨不得吃了她的凶狠,嘴上却是云淡风轻的笑着:
“她原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丫鬟呢。谁知是个不争气的,不懂服侍人不说,还爱顶嘴,支使她干点活总推三阻四,一大包的歪理,竟不是个丫头,是位正经小娘子哩!”
钱多多赔笑:“原是夫人要求的高。”
梁夫人似笑非笑:“本来么,我们这样的人家,倒也不缺卖人的几两银子。若她是个好的,我连身价银子不要她的,直接送出去让她父母寻户好人家。可她偏偏打了我最喜爱的玉镯子,这镯子呢,是我的陪嫁,只传长媳的,因我母亲最疼我,特地送与了我。她却故意的打破,可不是招我生气呢!”
钱多多笑着,一半的精力放在那丫鬟的身上。始终沉默是金任凭梁夫人和管事娘子一唱一和数落的丫鬟在听到最后一句,猛的抬头,怨毒之色一闪而过。见钱多多正看着她,忙又低下头去。
她心中叹息。
果然又是个不省事的。
明面上说的都好听。但凡主母发卖丫鬟,借口都是不听话,不忠心,打破了某样珍贵的物件。其实暗中早打听明白,这个丫鬟名唤绿珠,和历史名人西晋美女同名,却没有西晋美女的好运,无个巨富肯用三斛明珠聘为妾。男主人瞧上她,背地里吃干抹净却把勾引的责任推到她头上,落得个被发卖的下场;她的命运比之跳楼殉情的美女又好些,好歹主母留了她一命。
管事娘子见主母靠在美人枕上闭目养神不说话了,便笑道:“钱娘子将她领出去,寻摸着卖个好人家,也不枉夫人和她主仆一场。”
钱多多自然也要说场面话。
她心中不想要绿珠。也不是清白丫鬟,无论是谁的错,她心中必然结下了疙瘩,卖往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不说主母,就是自己也不放心。卖给一般人家呢,又少有人愿意要个没了清白的丫鬟……
卖到妓馆里倒是容易的很,牙婆们碰到这种情况,要么就把人卖到烟花柳巷,要么就卖到乡下给娶不起老婆的穷汉子为妻。银子不少挣,只是毕竟损阴德。同为女子,她却不想开这个头。
然而说自己不想要,又得罪了梁夫人。他家老爷虽没官职,但也是汴梁城世家,亲戚连枝,脉络庞大,得罪一位,其他人家的生意她也休想再做。
无奈,只得先买回去再说。
说到银钱,梁夫人自然不屑出面,有管事娘子和她交涉。
梁家的管事娘子被人暗地里称作‘地皮娘’,取她地皮也要刮三层的吝啬。是否出自梁夫人授意未可知,钱多多却很和她费了番口舌讨价还价。最终以八十两的价钱买了回去,一路走一路愁。
要卖给谁,才能挣回来呢……
回去家中果然就给母亲一通好说,直说她买贵了,不值当这个价钱。钱多多做生意也好几年,却仍旧尴尬,瞄着尚在屋中站着的绿珠,连连道歉,又示意母亲莫要再说。
人有自尊,一时落难,何苦如此作践。再说人生莫测,谁知哪天又能发迹起来,岂不结下祸根?便暗示彩云将人拉走。
暂时却无处可卖,待要放在行庄,又不放心。和柳大娘商量着,只得暂时让她住在家里,和青云一房,也是监视的意思。
绿珠却是个乖的,无论从前怎样风光,如今落难,命运捏在她们母女手中,若是惹得人厌,将自己卖去烟花柳巷,这辈子休想出头。于是每日也乖巧的很,打水扫地洗衣,样样抢着来。她从前也贴身伺候梁夫人,做的一手好羹汤,钱多多这些日子为钱财发愁,不爱吃饭,可愁怀了柳氏和青云等人。突然冒出个手艺和她口味的,柳氏大喜,盘算着若实在无人肯买,不如留下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