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钱多多早已嫁人,去向不明。
他说,闻得仁兄寻回家人,甚为欢喜。
他说,兄慕你久已,盼早日归京。
他还说了许多违心的话,有悖圣人教诲,白读了十年寒窗。
送信出去的那一刻他内心很清醒,虽有微微自责,但更多的却是坦然。那一瞬间,孔近东才明白,每个人心里都住着魔鬼。
他心里的那只魔鬼,名叫嫉妒。
小五返京,其实早就见到了钱多多,只他不知内情,自以为携当日友情能襄助好友,却不知小五早对他恶之。
王熙闷头浇酒,酒后吐了真言,说起旧日在临江县的是是非非,孔近东虽然早知他心意,两人却从未说破,如今听他大咧咧说他心中对钱多多怀有别样情愫,心中既酸又麻。
自大病一场,他们母子二人绝口不提钱氏母女,仿佛要把钱多多这三个字从心底彻底划去,便无事他也绝对不去回想。
然而只有自己才知道,这三个字,这个人,在生命中占据了怎样的分量。
王熙见他垂头不语,神色沮丧,以为他是为自己抱不平,醉的晕忽忽,大力拍他的肩:“别以为兄弟我就此终生不娶!说白了,不过是因为求之不得!”
孔近东晒然,心中不悦,但也不禁怀疑。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求之不得?
闷头喝了半晌,终究是为他前程着急。今年文试且不提,他很清楚王熙有多么渴望能征战沙场,建功立业,重现祖宗的威风。便道若实在不行,不如去求钱多多——说这话时,他心中苦笑连连。
人无清白,圣人之语他恪守了十几年,真正做官不过几月,已深得官场真髓,早不复当日清高傲然。
且说钱家,钱坠儿的病终于痊愈,全家念了声阿弥陀佛,柳大娘还是听了隔壁婶子的话,去大佛寺扎扎实实上了注香油钱。家里正在用钱时,行庄那边的人既要吃饭,请来的教习师傅也不做白工,眼见家中周转不开,她又不愿向母亲要她存的养老银子,偷偷将这些年置办的嫁妆首饰拿去当铺,好在和当铺也是熟的,说好几月后再赎回来。
此时钱多多才庆幸自己做的行业,虽复杂了些,三教九流都接触,好在人脉广,到哪儿都有熟人,能说的上话。
拿了当掉首饰的钱,添补上行庄的漏洞。她算着这批人卖出去,挣得的银两再不能随便乱花,置房置地固然要紧,手头必须留下周转资金。
摸摸手上从箱底里寻出的蝙蝠玉佩,不免苦笑。
还是不够狠心,把嫁妆都当了,也不肯当掉他送的玉佩。
回到家中,柳大娘脸色却很是不好,她心中一惊,以为自己去当铺的事被察觉了,偷偷和青云对视,青云一面端来茶水,一面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她这才放心。
柳大娘闷头吃了块点心,声音沉郁:“你知道钱叶儿也来京了?”
她大吃一惊:“钱叶儿?”
“她来干嘛?”
柳大娘脸色沉郁:“今儿出去,在齐婆子家见着了,她见到我和见了鬼一样!”越想越气,拍桌子道:“说是临江县生意不好做,恰巧京里有关系,举家搬来了!”
本以为脱离了临江县,好容易离开那些纷扰是非,终于能静下心为钱多多挑门好亲事,谁料她也后脚跟来,跟来也就罢了,偌大的东京城,认识哪家不好,非要认识了齐婆子!
齐婆子出了名碎嘴,她嘴里就没有隔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