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虽跟着亲娘,其实婚事人生都由族里做主。族里若说要她嫁给个四五十的糟老头子,她除了逃跑一途,大约也就只能找根绳子将自己吊在房梁上了。好在柳大娘的娘家这些年越发得意,她手头有钱,认识的人又多,族里这才不好插手,任她跟着东奔西走。
将来柳大娘过世,她的财产自己一应没得继承。
岂止如此。
这些年自己若是一直找不到婆家,所挣的家产,都算在柳大娘身上,将来不是给族里抢了去,就要被官府收了去。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到头来身无分文。她想象冬夜里自己身着孝服,面对家徒四壁欲哭无泪的场景……
打个寒噤。
想了想,道:“不如过继个弟弟吧。”
柳大娘一愣。
她道:“寻个真心实诚的好孩子,过到爹爹名下,只说继承香火,免得将来无人祭祀。到时候娘说一句不必族里负担这孩子的吃穿嚼裹,叫他跟着姐姐过活,领了来,岂不两相便宜?”
柳大娘咬牙:“你道我乐意死了没人祭祀?不过是不想便宜了钱家那起子黑心肝的!他们倒挣着想把儿子送给我养呢,也得我乐意才行!一个个打得好算盘,我能再活几年?你将来嫁了,剩下的家产我又不甘心便宜了官府,只好送与嗣子,到时候他们亲生的父子相认,倒拿着我的钱享福!”
她道:“娘却也糊涂。难道就没有个父母双亡的孩子?”
柳大娘怔住了。
她道:“钱氏乃大族。我从前常听七奶奶说起,不止咱们钱家村,旁处也有族人,不过是隔了辈的,不亲近。大家都不富裕,走动不方便。但每三年一大祭,各处都要来的,七爷和七奶奶平日里也偶尔和他们有些联系。如今娘去求了七爷七奶奶,让他们开口在族里为爹寻嗣子。旁的不说,只说不忍心人家骨肉分离,要寻个父母双亡的小孩子,我就不信寻不出来!”
柳大娘经她略一提醒,立即醒悟。几乎半柱香时间,整个过程早在心中走了一遍,就连族里的人说什么,抱怨和阻力,她都想出来办法了——姜,还是老的辣!
摸摸她脑袋,感慨:“祖宗积德,你爹在天有灵!”谁能想到,当日痴傻的丫头,竟能变得今日这般七窍玲珑?
钱多多得意:“那是自然,也不瞧瞧我是谁的女儿?”
柳大娘顺势轻轻一拍:“你呀!夸奖两句就翘了尾巴!是我的女儿,怎地连个绣活都做不精致,至今还得为娘的帮你修了再修?”
她嘿嘿笑:“我去瞧瞧大黄,一天没给它喂食,该饿坏了。”
说着躲了出去。
说来也怪。她是个穿越的,却半点能耐都没有。就连后世里的那些记忆,随着岁月流逝,仿佛也渐渐的变成了空濛白雾,隔得远了,隐隐约约,有些看不清。她常常也想,好歹是个穿越者,总该做出些了不得的成绩。不求封侯入相,至少也要自食其力,衣食无忧吧。
可她记不得几首诗词,做不得化学物理。唯一擅长的莫过于记账和数钱。现如今家里倒是用着她‘发明’的记账方式。她偷偷拿去给牛掌柜看,牛掌柜听完她的解释,捋着胡须说倒是个好法子,就是麻烦了些,还得现去认字——这歪歪扭扭的,怎么就成了壹贰叁肆?
她说不出所以然,支支吾吾,也不敢宣扬。牛掌柜好心帮她试了几天,说方便是方便,别人都看不懂——
若想大面积推广,须得借助官府的力量。
而官府,又哪里来的闲工夫管着琐碎商事?
无奈何,用心活着,有一天算一天吧。
将从前尽数遗忘,倒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她越来越有归属感,对柳大娘也当真的生出了亲生母亲的情感。至于说现代的父母……
她有种感觉,他们过得不错。
寻嗣儿钱家得子
雷厉风行。说的就是柳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