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偏移了话题,道:“二妮儿虽好,我也喜她聪明伶俐。然她娘做的是牙婆,虽赚得多也能出入高门大户,却终归是伺候人,下九流的行当!你将来一朝考中,为官作宰,可是要给人戳着脊梁骨笑话有个做牙婆专门拉皮条的岳母?”
她心中着实气愤儿子不争气,说话未免刻薄了些。
孔近东讷讷:“待儿养家,让她洗手不做便是。”
孔氏冷哼:“一入娼门,终生为娼!你当娘争死也不叫你随着林小五做些货郎生意为的什么?”
他未及其母思绪缜密计划远大,一时怔住。
孔氏冷道:“你且记着。娘在一日,就绝不容许孔家娶了她做媳妇。若娘随你爹去了,你却一意孤行,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孔近东听她说的凌厉,一时无法。
孔氏又道:“我累了,你自去休息。只记住,无论她和林小五的亲事成与不成,从今往后你只以礼相待,少与她碰面说话罢!”
孔近东回得房去,望着桌上粗瓷瓶中插得一把鲜花发呆。
他今日下学,在村外碰到柳大娘的马车,一同回来。听得柳大娘说到了要为她和林小五定亲,一时如遭雷劈,心头滋味万千,竟全是苦的。
及至后来她不愿,他心头甜丝丝的,不顾羞涩去向母亲禀明心迹求母亲为她定下二妮儿。谁料母亲平日那般喜爱于她,却无论如何也是不肯……
眼神恍惚,仿佛她就站在自己面前,背着光,手里拿了一把鲜花,笑吟吟:
“孔大哥,你功课忙,没空上山去,我帮你把春天带回家来。”
又仿佛她和林小五碰头对坐,学习写字。林小五嘲笑她写字如狗爬,自己为她辩解,道她年纪尚小,力气不足,如此功力已是不易。她朝林小五拌个鬼脸,又对自己笑的欢喜:
“孔大哥最好了……”
还仿佛她站在桌边殷勤磨墨,问东问西:“孔大哥,香婶子说她儿媳怀了身孕,要你写信带给儿子哩。”
一时又是她缠着自己:“孔大哥孔大哥,我听说你今日卖了一副扇面——可要请客呢……”
烛泪点点,浑似伤心之人垂泪饮泣……
柳大娘雷厉风行,又早有准备,没几日就消了林小五的贱籍,改落良籍。又几日,邀上七奶奶作证,邻里为客,为他们订了亲。
她好容易扬眉吐气,本想大办一场,也好教那些素日看不起她们母女的势利眼羡慕一番。无奈女儿和小五都坚决不肯,她不想招的他们反弹,也只得低调行事。饶是如此,也惊动了钱家村,连接几日,走在道上都有人恭喜于她。
回过头,说一说定亲当日。
连着几天,柳大娘和孔氏忙进忙出,买菜买蛋,又央求邻村的屠户张杀了一头猪,乐颠颠的搬了半扇回家,院子灶房滴的血淋漓。钱多多心里算计如何行事,常常找了借口往外跑,对家中一应变化全无察觉——
也是林小五刻意瞒住了她。
原来她以为纵然要定亲,行事也没这样快,总要经过三媒六证,媒人上门说和,相看,什么纳采、问名总得走个过场。
却不知那都是大户人家正经行礼之前的流程。如庄户农家,若家资富裕,定亲礼便办的热闹些。若是穷门小户,亲近的亲戚坐在一处喝顿茶,也就礼成了。
林小五知她口中答应,心中不愿。每每瞒了她行事,故意出些个主意将她支出门去,自家跟着柳大娘忙活。
于是到了定亲当日,她竟还不知。
早起,柳大娘如一阵风卷进她的房间,将她自铺上掀起,急急催促:“快些快些,快些起床梳洗打扮!”
若按城里风俗,定亲这日女子不便现身众人面前,只在闺房中坐。然乡间风俗又有不同,来的都是亲邻,无所谓避讳。更何况她吃亏受气十几年,好容易能扬眉吐气,自然要让闺女堂堂正正的站在大家面前,告诉他们,我闺女不是傻子,也不是天煞孤星!
老娘活着好好的。又招了个能干的上门女婿。你老钱家当然有眼不识金镶玉,今日可就着悔去罢!
她报了这等想法,可着劲的收拾闺女。
钱多多睡眼朦胧,迷迷糊糊的任凭老娘给擦脸擦手,一面沾了牙粉擦牙一面口齿不清的问:
“娘,要出门吗?”
柳大娘喜欢的一早上没合拢嘴巴。闻言拍了一巴掌在她背上:“快些快些——出啥子门?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出门?嘿嘿,不知羞的闺女,先订了亲再说出门的话吧!娘可舍不得这么早就送你出门!”
她听得满头雾水,只抓住一个重点:“定亲?”
柳大娘见她慢慢吞吞,着急的不行。一把夺过牙刷子,推她去铜镜前坐好,沾了脂粉往她脸上擦:“你这傻孩子,整日往外跑,也不知野的什么。今日是你定亲的好日子哩……亏得小五不嫌你……”
她傻了眼。
急急道:“娘,怎么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