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儿孙笑道:“爷爷多虑了。二妮儿病情眼见的就好了,今日见她,说话做事可不都伶俐的很?显见她爹在天有灵,祖宗保佑,也是我们家的福气。再则说她一个女孩儿家,又有柳大娘那么能干的亲娘,能吃多少苦呢。”
七爷吹胡子瞪眼:“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一个个不想想,二妮儿从前过的什么日子?如今过的什么日子?我看她总算像个人样子,还不是多亏林小子?人哪,要懂得感恩……无论从前怎样,二妮儿毕竟是咱钱家的骨肉,她爹就留了她这一脉骨血。我老了老了,精力不足照顾不了,林小子是替我照顾后代呢!”
这话说的可严重了。七爷的儿孙忙向林小五道谢。他又赶紧回礼道不敢。
七爷在儿孙搀扶下摇头晃脑念念有词的离开了。
林小五往回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还有苦菜茶没拿上,忙又追逐而去。风中飘来七爷和儿孙的对话。
“爹,二妮儿既然都好了,今年祭祖,可要她也参加?”
七爷冷哼:“胡闹台!她是什么人?天狗食日出生的!就算病好了,那也还是天煞孤星!出生就克死亲爹,祠堂的祖宗也不愿见她!”
他拿着一包苦菜茶,愣在原地。
望着他们在风雪中远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七奶奶喜爱二妮儿。七爷看重自己。柳大娘成包成包的礼往他家送。原来还是嫌弃二妮儿出生不祥么?
他环顾这依山傍水的小村,如坠寒冰,心里拔凉拔凉的。
那些个笑着的脸,是否在背后身后吐唾沫说晦气呢?
又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二妮儿克死了亲爹呢?
他们明知这不祥的名声在庄户人家看来有多重,明知她一个女孩儿家,往后连婆家都难找……这还是同姓,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背地里都如此糟践于她。
将来,可如何是好!
他在风中站立良久,回到堂屋,也不知是冷是气,是怕是怒,脸色发青,嘴唇乌黑。
钱多多围炉烤火,丢进一把花生壳听噼里啪啦燃烧声,见状大惊:“哎呀,瞧你冻得!”
忙跳上来用暖烘烘的小手捂住他的脸颊。
关切:“冷不?冷不?冻死了吧?”
又不满道:“人真多事!咱自家砌墙,也要指手画脚。连门都关不住,好容易攒了点热气在屋里,门一敞开,全被冷风吹跑了!”
又执起他的手使劲揉搓:“比冰块都凉呀!”
皱眉:“生了冻疮还没好,这下又冻上了!”
拉着他到火炉旁烤火。
他勉强笑笑:“无事。”
孔氏掀开布帘,自侧房出来,道:“若非你多事,非要砌墙,小五怎会得冻疮?”一面说,一面从青花陶罐里挖了冻疮药,为林小五厚厚的涂上一层。
钱多多殷勤,拿来厚厚的一面开口一面封死的棉花筒子,套在林小五双手上,得意道:“我特意为你做了幅棉套筒,免得吹风受寒!”
林小五皱眉:“你哪来的棉花?”
她吐舌。孔氏皱眉:“你还不知道呢!”
拽了拽她的棉衣,道:“也不知何时,她把棉衣拆了截下一段棉花。敢是造孽呢!”
林小五定睛,果然她的小袄短了一截。
钱多多撒娇:“夫人做的小袄太大,我怕不好看哩,截短一块,刚好合身!”
孔氏摸着她的小袄絮絮叨叨,特意做的大,想着明年也能穿,省下另作,如今可好,冷风一灌,看你生病吃亏云云。又道幸亏还有新袄,没几天过年,便宜你了云云。
林小五望着她攀扯孔氏撒娇,摸摸厚厚的蹩脚针线,嘴角上扬。
我在一日,定当护你周全。
屋内温馨着,院外却有人吆喝:“二妮儿在家呢?”
孔氏闻声而去,却是刘氏端了个簸箕,挪动原本关上的木栅门。
钱多多嘟囔:“赶明儿非要打成铁门,挂把大锁,让你随便出入!”
砌墙她有私心。
村里家家都随便建栅栏围墙,从外面就能看见院里,一点私密性都没有。她可不乐意自己在院中做了什么都给外人看见。
时间赶得紧,木栅门只得随便做了一个,从外面就能移开。
刘氏不用人让,进了屋就坐在围炉边,道:“敢是过年,雪花越发飘的紧哩!”
同在村中,虽然这家里没人欢迎她,却也不好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