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本想在少女的搀扶下站起,闻言却一顿,顺势又坐在地上,拍打着地面哭嚎:“我的儿呀,我的亲儿呀,我是你嫡嫡亲的嫂子,哪个不要命的造谣说我刻薄你……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天呀地呀,我不活了……”
说闲话的两个妇人相互挤眼,都撇撇嘴不屑,却是闭口不再说话。
少女见状不忿,却又温柔的质问她们:“婶娘们都是长辈,按理我一个做小辈的不好说这个话。但今天又不能看着我嫂子吃人闲话——自打妹妹到了我们家,吃穿都是和我一样的,虽然婶子隔三差五的往家捎几文钱,但婶娘们也都知道,如今这是什么世道?那几文钱够一个人吃还是嚼?二妮儿饭量又大!我们不过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能照顾就照顾,却没的白花了心思还受婶娘这些闲话的道理!”
妇人闻言,更是悲号:“我的儿呀,就你最了解嫂子一片苦心哇……”
两个妇人吃少女一番连消带打,又畏惧钱家的撒泼耍赖,不欲多做纠缠,笑笑赔了个不是:“是我们说错话了,咳,我去瞧瞧二妮儿去!”
待两个妇人离开,钱家的从地上爬起来,恨恨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呸,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头上说三道四!”
想起事情起因,不由怒火中烧,发狠道:“等回去看我不剥了死丫头的皮!”
少女不屑道:“嫂子也消停消停吧,赶明儿她娘就回来了,还得好好想想怎么解释才好!”
妇人撇嘴:“解释什么?她自个儿的亲娘都不待见她,除了我给她口饭吃,谁是知冷知热的?就不知她娘明天又能带回多少银子,少了我可不干,死丫头能吃着呢!”
少女望向不远处吵杂的人群,叹口气:“二妮儿也是命不好。”
妇人惊叹:“哎哟我的姑奶奶,快别说她命不好,你当咱们就好到哪里去?一样的穷人命,干拉硬扯的活命罢哩!”
小声嘟囔:“再说,她命要是好,咱一家的嚼裹从哪儿出,我还得给你攒嫁妆让你嫁个好人家呢!”
人群都聚集到后方,她们这边就只剩了孤零零的两个人,长老回头一望,顿一顿拐杖,骂道:“还不滚过来回家照顾孩子,打算在山上招狼呢!”
钱家的立马变了腔调,哭哭啼啼的做虚弱状,少女也知趣的搀扶着她,慢慢走过去,嘴甜的说:“七爷爷别生气,我嫂子正和我说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她不该一时生气说了二妮儿几句,毕竟不是养亲骨肉……不怪二妮儿,都怪我们不好,就算嫂子说我两句,我还得难受半天呢,更何况是二妮儿!”
长老闻言叹口气:“罢了,也不全是你嫂子的错。赶明儿她娘回来,我和她说说,你们这些年帮她养孩子也不容易!”
钱家的闻言大喜,差点露馅,见众人没注意,又连忙做出悲痛欲绝的模样,见二妮儿被人抬着,扑上去大哭,直说:“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娃……”私底下却下手狠狠拧了她几下,二妮儿浑身是泥,脸上被划拉的青一道红一道,静静的躺着全无动静,她不由害怕起来,莫不是真不行了吧?等她娘回来可得赶快送走,千万别死在自己家里,依婶娘的精明程度,只要她在村里呆上几天着意查访,不怕碎嘴的娘们儿不告诉她自己平日苛刻二妮的事情——二妮儿是个哑巴,骂着不动打着不喊,她娘可精明的很!
啼笑皆非人牙子
天还是黑漆漆的,一辆破旧的骡车在山村颠簸的山道上驶行,向县城方向而去。
虽是初夏,山风却还是有点凉,从骡车车厢的裂缝中刮了进来。钱多多呆呆坐在破木箱中,她从刚才醒来就这副模样,躺在车厢一角的棉被上,周遭十来个孩子倚靠着车厢酣睡,随着车厢摇动东倒西歪,他们互相倚靠着,却没有一个靠近她,都坐的远远的,仿佛睡梦中都有意识。等他们一觉醒来,见她坐起身,也都只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却没有一个人来招呼她,更有胆小的往同伴身边缩去,活像她有瘟疫。
钱多多呆呆的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记得自己在家里阳台上看月亮,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看着看着她觉得头顶上不是月亮,好像变成了太阳,光芒刺眼,然后她就没了意识,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车里,综合他们低声交谈,得知这群孩子都是穷苦农家的孩子,因为桑干河水灾,家里颗粒无收,逃荒到了这里被卖给人牙子,人牙子要送他们去县城里买卖。
桑干河?人牙子?钱多多茫然,自己到了哪儿?
抹了一把脸,长着茧子的粗糙小手带去了不知不觉中流下的泪水,看着瘦小干瘪的手臂,钱多多一阵恶寒。
这具身体能有多大?顶到天六岁?
离她较远,坐在正对面有个小女孩儿盯了她一眼,转头和同伴小声说:“我听说,她出生的时候天狗食日,村里人都说她是不祥之物,后来果然她爹就被她克死了……”
同伴见钱多多看着她们,急忙捣住她的嘴:“嘘,别瞎说,仔细给她听见告诉柳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