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皓一直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直到方才亲耳听见江老板说的话。
不过他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江老板也嫌他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除了早逝的父亲,好像就没被什么人喜欢过,读书不行,老师不喜欢他,同学孤立他,连亲妈大概都是碍于责任,捏着鼻子把他养大的——她很少对他笑,更没夸过他一句,他就算是静静地喘气,她都能挑出毛病来。
闫皓知道江老板不好意思当面轰他走,决定自觉一点。但他下了几次决心,还是没敢当面跟江老板辞行,于是留了一张字条,压在账本底下,不辞而别。
他把剩下的猫罐头打包装进纸箱里,放在隔壁宠物店门口——那宠物店除了做生意,也做流浪动物救助,有时候长时间找不到合适的领养人,店里要支出很多额外成本,他想帮点忙。
有只小奶猫半夜不睡觉,趴在窗口,扒着百叶窗的缝隙往外看,好奇地注视着他。
闫皓就冲它笑了一下,曲着手肘,让绫波丽坐在臂弯里,弓肩缩脖地走进了寒夜。
“咱们去哪啊?”他轻轻地对塑料小人说,这时,他的目光不像白天那么躲闪,说话也放开了喉咙,然而仔细听,就会发现他说话有点奇怪,他似乎是有一些“大舌头”,很努力地想把每个字都说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找不着工作的。”
“幸好你也不用吃东西,不然,跟着我要挨饿了。”
“跟我在一起很委屈……对不起。”
“你会不会地球上第一个露宿街头的绫波丽啊?”
经过一百一十号院附近时,闫皓脚步忽然顿了顿,朝隐在林荫间的小楼望去,想起了那个八楼的女人……她衣服兜里的刀片,还有深夜时走投无路的嚎啕大哭。
“他们说她精神不正常,我觉得很难过。”闫皓摸了摸绫波丽的头发,“因为我好像也不正常。”
绫波丽用沉静的目光看着他。
闫皓站在原地,不知道思量了些什么,然后他把绫波丽背进背包,飞掠而出。
据说当年的堂前燕闫若飞可以踩着水面浮萍过河,到对岸一看,鞋尖不湿,这门绝学到了他这一辈,已经失传了,闫皓也就能勉勉强强爬个楼、翻个墙,跟踪个被噪音污染弄成半聋的都市白领——他跟了聂恪好几天。
聂恪西装革履、意气风发,一点也不像遭遇重大变故的模样,碰见女的,话尤其多,逮谁跟谁抖机灵,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闫皓还看见他跟一个年轻腼腆的女孩吃饭,似乎是相亲。
在饭店门口分别的时候,闫皓躲在不远处,听见聂恪跟那女孩说:“……你这个专业啊,将来落户燕宁很难,工薪家庭,家里又有弟弟,父母能帮你的太有限了,你说他们连一百万都拿不出来,那你要想在这里买房立足,几乎是不可能的。我这人不爱说那些虚的,都是实话,为你好,你别介意——我比你大几岁,作为大哥,我其实还是建议你回老家。”
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带着学生气,一看就是涉世未深,还真信他那套,小声回答:“可是回老家没有适合我这个专业的工作……”
“你想太多了,有多少人能干自己专业的,不都是有个事先凑合糊口吗?”聂恪的话听起来非常真诚,“是,谁都不甘心,考大学、考研究生吃多少苦?你好不容易上了这么好的大学,花了大好的青春和时间,把专业读完,毕业一看,白念了!”
女孩正是容易迷茫的年纪,顺着聂恪的话一想,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被他丧得说不出话来。
“但好在你是个女孩,”聂恪不紧不慢地铺垫完,盯着女孩鲜嫩的脸,图穷匕见,“女孩比男孩强点,你们还有‘第二次投胎’的机会嘛,不用什么都靠自己。我的情况,介绍人应该也跟你说了……说实话,我真是没心情再找一个,今天我也是真不愿意出来,介绍人是我朋友,抹不开面子……虽然跟你聊天还挺投缘。你还小,也不用着急,愿意的话,拿我当个大哥处就好了,有什么难处,随时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