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微微摇头,瞎编道:“我服下鸡汤前,曾经把它放在桌上自己出去过一段时间,可能是有人潜进医馆在鸡汤里下了毒。”
事实上,是豆子婆婆给他种下的药引激发了他自己配置的药物的药性,导致他吐血昏迷。如果李沐知道,不知要作何表情。
说完,李沐又忍不住看了看顾惜朝憔悴惨淡的脸色,道:“这三天……你……不会一直都没睡觉吧?” 顾惜朝清浅一笑,道:“我倒是想睡。但我怕一睡过去,醒来就发现你已经变成尸体了。” 话音一落,李沐的内心深处柔软了几分,他笑道:“我已经醒了,你也该去休息了。朝中事务繁忙,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不急,反正我内力深厚,几天不眠不休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倒是我有些话是不得不说。”顾惜朝自嘲地笑了笑,眼中却是清波潋滟,像是拥有无限伤怀。 “是什么?”李沐眉间微蹙道。 顾惜朝眼中转出熠熠光芒,说道:“我本来是有些问题想问你。 ” “本来?你……想问什么?”李沐沉声道。 “说了是本来,就是现在不打算问了。”顾惜朝低下头,笑中蕴着浅浅的愁绪。然后他抬起头,一派正色道:“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你还活着,就足够了。” “贪多不厌是人的本性。”李沐霁颜一笑,满是欣慰地说道,“可你能及时摒除这个劣根性,我很高兴。” “这不算是贪吧?对于你,我知道的还是太少。”顾惜朝秀眉一挑,顾盼间清姿顿生。 李沐无奈地耸耸肩,苦笑道:“多疑会生暗鬼。有些时候,你把简单的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了。” 顾惜朝悠然一笑,如同月华明辉,清雅无双。然后他又笑道:“你刚醒来应该是饿了吧,我先给你来些饭食吧。”说完,他便起身离开。 李沐想到区长的催促,刚升起的暖意立时被消融殆尽。他不能留恋此处的温暖,新的任务还在等待他去完成。 他眉头皱成了一团,朝着顾惜朝的背影喊道:“ 等等。” 顾惜朝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李沐,面上含着一丝悠然浅笑。 “我……我……”李沐咬了咬牙,逼出一道明澈的笑容来,道,“要离开一段时间。” 顾惜朝眼中一丝幽深的光芒宛若天际流星,转瞬即逝,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似的。然后,他仍是笑容盈盈地温颜道:“离开多少时间?你什么时候离开?” “大概……一两年吧。”李沐有些踌躇地说道。 “一两年吗?”顾惜朝眼神迷离地低语道。然后,他眼中隐隐含着希冀的光芒,神情恳切地看向李沐,问道,“离开这么久,至少,你该告诉我离开的原因吧?” 李沐看见顾惜朝真挚的神情和略显青白的面容,心中波澜不息,愧疚、不舍、决绝的情绪如乱丝般交缠在一起,纷繁错乱。所以,他微微张唇,却说不出话来。 ——也许,欺骗是最有效果的手段,却不是最好的手段。 这句话如闪电般掠过他的心头,让他不由得露出一个苦涩入肠的笑,淡淡的,卷起星星点点的哀伤。 “我……不能告诉你原因。”李沐凝眸望向顾惜朝,神情深挚道, “但我向你保证,这次离开我不会有任何危险。”如果穿越者没有带什么劲爆的武器的话。 “谢谢你能这样说。毕竟,我宁愿你不说,也不想你说谎骗我。”顾惜朝侧过身,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声音平淡无波,不悲不喜。 “但是,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你至少得养好身体以后再离开。”顾惜朝完全背过身子,身影凝聚了萧索和孤寂之意,在日光下却犹如虚幻的泡影,随时都会散去。 李沐微微点头,道:“那是自然。”虽然李沐害怕被区长骂得狗血淋头,但如果他没养好身子就走,顾惜朝可能又要胡思乱想。 可是看着顾惜朝的身影逐渐从眼前消失,李沐仍有些犹疑不定。 ——就这样?什么也不追问?这不是他的性格啊。 他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感觉不自然。 也许,这个平静,更适于形容暴风雨前的海面。 ———————————— ——————————————————————————— 一日后,李沐从三乱口中得知顾惜朝被人弹劾了。对方是个颇有清名的御史,弹劾的罪名是收受贿赂。幸好,顾惜朝口才极佳,列出证据后,又引经据典地将这个御史说得哑口无言。最后,皇帝也驳斥了这个御史。 这天晚上顾惜朝来看李沐的时候,面上隐隐地含了几分戾气。 李沐看着他的神情,忽然敛眉道:“你有杀意的时候总是这副模样,难道你想去杀人?” 顾惜朝一愣,遂即浅笑道:“ 没有,只是有些心烦气躁罢了。” “是朝中的事吗?” “没错。那个老匹夫不过是个小卒罢了,真正可怕的是煽动他弹劾我的人。”顾惜朝虽仍是面带笑颜,但那眸中的幽寒却是不可忽视。 “你既然知道有幕后黑手,那你有何对策?”李沐肃然道。 顾惜朝双眉一扬,散出令人胆寒的杀意,阴测测道: “杀一儆百。” “你不是又打算暗杀那个御史吧?”李沐微微提高声音,不可置信道。 顾惜朝看向李沐,立时又温颜笑道:“同样的招数用一遍就够了。而且现在我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若是那个御史在这时候暴毙,我的处境反而不妙。”说完,他唇角的笑泛起几丝沁凉,道:“我会让人绑架他的老婆孩子,让他自愿递出辞呈。” “等他辞官了,那这个人的生死就不会有人关注了。到时你就会再下手,对吗?”李沐不解地看着顾惜朝,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可他只是个小卒,出了朝就对你再无威胁了。你这样不是赶尽杀绝吗? ” “这个御史就是那人的试金石,我若是逃避了,退让了,他就会以为我软弱可欺,那么接下来的招式就会更绝,更狠,更毒。”顾惜朝毫不退让地说道。 “可你这般锋芒毕露,迟早会引起百官的仇视。”李沐沉痛道。 “你以为我是在哪里?是官场!”顾惜朝眼中光芒大盛,他幽幽一叹后,转过身,侃侃道,“现在不建威信,将来何以服众?我对敌人手下留情,敌人就会对我也手下留情吗?若是不狠一些,我就会被那帮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李沐瞳孔骤缩,目光幽深地看着顾惜朝,眉头几乎皱成一个疙瘩。忽然,他脑中灵光闪过,一些片段从四面八方涌来,逐渐汇合、完整。 “不对……你……不对劲……”他喃喃道。 “什么?”顾惜朝疑惑地问道。 李沐望了望顾惜朝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漾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声音轻柔道:“你……是在演戏吧?” 话音一落,顾惜朝心中一颤,却没有回身,而是在唇角勾起了一个含着几丝苍凉的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露出了两个破绽。第一,连云三乱这三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我了解,他们不会闲的去关注朝中事务。所以,所谓的弹劾应该是你叫他们告诉我的。”李沐想起那三人的呆头呆脑的笨模样,眼中闪过浅浅笑意,道,“第二,你已经知道我不喜欢这些手段,以你的性格本不该说出来,更不该说得这般详细。” 顾惜朝面容逐渐被融进房间的阴影中,他一言不发地听着,手握得极紧,仿佛攥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一丝哀凉的笑蔓上李沐的唇际,他轻声说道:“你演戏的目的,无非是想让我觉得你会在唯我独尊的路上越走越远。这样我便会为了阻止你误入歧途而留下来。” 顾惜朝近乎无力地闭上双眼,苍然笑道:“还是我疏忽了。下棋也好,谋算也罢,只要碰到你,我总会溃不成军。” “你下棋是赢过我的,我可没让你。” 顾惜朝摇摇头,道:“我赢过你手里的棋,却从没赢过你心里的棋。”说完,他悠悠转身,目光幽冽,如含秋水。 “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下来。”顾惜朝幽幽道,“因为我总感觉,你的离开是因为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重要到,可以让你丢弃性命。” “怎么可能?”李沐露出一个如晨曦初露般的微笑,温和道,“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不能让你知道原因罢了。” “最好是这样。”顾惜朝忽然双眉一轩,凛然正色道,“你要是再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我绝不轻饶你。” ——看他这架势,为什么倒好像是老子被管教一样? 李沐自嘲地笑笑,忽然说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让你脸红的那个拥抱吗?” 李沐本以为顾惜朝会有些尴尬的表现,谁知他竟然盈盈一笑,倒是生出几分魅惑众生的气韵来。然后,顾惜朝在床边坐下,缓慢地靠近李沐。 李沐看着那张脸在眼前无限地放大,嘴角一抽,正要把身体后仰,忽然见顾惜朝露出一个饶有意味的浅笑,停止了继续前进,然后轻轻地,伸出双手,抱住了李沐。 “是不是像这样的拥抱?”他的声音中带了些戏谑。 “差不多吧。”李沐无奈地笑了笑。 顾惜朝又起了身,一派悠然地笑道:“其实,如果你真的要走,我也是拦不住的。” 李沐欣然点头。 “可是你记住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顾惜朝眸中幽华绽放,道,“如果,你在两年后没有回来,我不保证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疯狂的事情?”李沐敛眉道。 “对。”顾惜朝浅笑道,“有些疯狂,却又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