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翅膀硬了就听不进老子的话了吗?
李沐心头无名火起,面上仍是如晨曦初露般温柔笑道:“不如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吧,等你回答完了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顾惜朝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悠然道:“既然如此,那我洗耳恭听。”
“第一,你可曾有结交不是诸葛一派的官员?”李沐笑意渐散,面色幽沉道。
“没有。”顾惜朝似是想到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口中冷然道,“除了诸葛一系,朝中要么是些墨守陈规的腐儒,要么是些尸位素餐的东西,不值得一交。”
李沐淡淡一叹,又蹙眉道:“第二,朝中有人送礼到顾府,你是不是都退了回去?”
“是。”顾惜朝露出一个微讽的笑容,道,“我嫌这些东西太脏。”
李沐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几乎凝成了一个疙瘩。他凝神望着长身玉立的顾惜朝,只觉得这道背影在傲视天地的光环下却又隐隐给人一种不祥的孤寂感。他伸出手,却还是踌躇地停在了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自古官无党不立。若是孤身一人,如何能抵挡得住以后朝中的惊涛骇浪和永无止境的尔虞我诈?而圣心千变,又岂是能自始至终都眷顾一人?到时候大厦倾塌,不过是瞬息之事。
他收敛心神,道:“古往今来,成大事者身边都必定聚集着志同道合之人。你不可能孤军作战。”
听着李沐的话时,顾惜朝眉眼间的阴霾始终挥之不去。他眸中幽渺清冷,怅然一笑,道:“这道理,我如何不知呢?只是那些巴结送礼的人又岂是能指望的上的呢?他们不过是想攀附权贵,等权贵没落他们便会狠狠地上来踩上一脚。与他们结交,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我并没说要你和这些人深交。”李沐耐心地劝道,“但你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你这番姿态下来,就算是能吏也不敢再亲近你了。更何况,送礼巴结你的人中也未必没有人才。”
“诸葛先生我行我素多年,但他不也是在朝廷中屹立不倒吗?”顾惜朝慢悠悠地回过身来,笑意盈盈道。
“你跟他不同。”李沐肃容正色道,“他在京城混迹多年,根基深厚。而你,初登龙门,根基浅薄。”
顾惜朝瞳孔皱缩,睫毛微颤,带着丝裂石破般的绝然和痛楚,沧然笑道:“你是要逼我,逼我成为自己心底里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想得到就要有付出。”李沐低下头,不去看他那刺痛人心的眸光,不喜不悲地说道:“你憎恨对上官曲意逢迎,鄙视那些獐头鼠目的小人,可你进了官场,这些就是避无可避的。”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避开这些。”顾惜朝冷笑道,“但如今时局有利于我,又何苦为难自己去做这起子勾当?”
李沐眸中清冷,声音低沉地说道:“可你莫要忘了,你既不是要做忠臣,也不是要做奸臣,你是要做——权臣。而且,只有你手握大权,官位稳定,你才不至于要用到这种伤害到身边人的手段。”
顾惜朝凝视着李沐,眼中万千光芒蕴起,逐渐化为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带着奇异的怅然和微妙的失落。
他低低笑了一声,道:“跟别人相处久了,我总是越来越清楚那人的性格。可跟你相处久了,我却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李沐听罢心神一颤,可顾惜朝眸中虚无,嘴角含了一丝嘲讽而空茫的笑,道:“我只是故作姿态想引你说道,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么多道理来。”
李沐眼中波光一闪,刚要辩解。顾惜朝又悠然浅笑道:“你前世,可不是这么心机深沉的人。莫非是今生有什么经历让你有此感悟?”
——居然试探老子……失策了,不应该说这么多的。
李沐全身一阵悸动,胸口有着隐隐的窒息感。然而他心中灵花一现,又立时想到了对策。于是,他抬起头,面色森寒,眉眼间漾出冰雪之色,凉沁入骨。
“我师傅以前曾经在朝为官,他退隐后经常和我说起官场之事,所以我才能和你说道。”李沐声音冷冽,如寒水般默默而过。
“你在生气?”顾惜朝一挑秀眉,越发惬意地说道,“我没有把礼物都退回去,也没有刻意疏远官员,你不该称心如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