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上饭菜散发着热气,碗筷碰撞发出声响,贺承嗣脸色不太好,吃了几口吐司就放下了。
贺老太太瞧着大儿子那不太好的气色,心疼得指使丫鬟给他盛汤:“这是怎么了?气色这么差?”
丫鬟端着汤过去,刚要放下,他摆了摆手,和贺老太太说:
“没事,可能是床太硬,这几天睡得我腰酸背痛,总是做噩梦,咿咿呀呀的,像是有人再哭。”
旁边贺雪风八风不动的喝着粥,贺巡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不是他们俩这几天把贺承嗣一脚踹下去,霸占了他的床和男妻。
贺老太太哎呀一声,忧心忡忡:“怎么还有哭声呢?怕不是冲着小鬼了吧?”
边上的闻玉书没忍住咳嗽一声,低着头,匆匆拿帕子擦了嘴。
贺老太太本就看他不顺眼的很,他一出声,便撇了过去:
“你也是,床硬不会多铺上着被子,不会生孩子,现在连照顾人都照顾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她本是习以为常的抱怨,拿闻玉书出气,没想到这次闻玉书静了静,他叹了一口气,说:
“老太太昨儿个刚过了寿,本不该这时提的,但……”
他顿了顿,看向贺承嗣,这是他从年少无知便喜欢的男人,可惜,他年少时眼光不好:
“大爷,我们登报离婚吧。”
他说起话来仍然是和往日一般无二的江南调子,绵软秀气,但这句话却直接震得善厅鸦雀无声。
贺老太太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眼角皱纹都笑出来了,大喜:“真的?你可想好啦,是你自己要……”
“娘!”
贺承嗣脸色铁青的打断了她,他刚从震撼中回过神,自从结婚后第一次好好看了看自己的妻子。
对方的衣柜里常年都是那几天旧式长衫,扣子都要扣的紧紧的,除却一副他也挑不出错的好相貌,和大宅子里那些三从四德的女人有什么不同?何况他还是个男人,只知道围着后宅那点事转,不过不怎么出门也好,省的丢他的人。
他沉声:“闻玉书,你在闹什么?和我离婚你要去哪?回江南吗?江南早就没有皇商闻家了,你还回去干什么?”
闻玉书可以和他离婚,但绝对不能是现在!
闻玉书心里火大的很,表面上一副彻底心凉的模样,低声:“我去哪,自然不用大爷关怀。”
老太太旁边的季凡柔也傻眼了,她咬了咬唇,有些愧疚的看了一眼闻玉书,但她真的怕了这乱世了,连忙跟着劝道:
“闻哥这话说的就叫人心寒了,大舅舅也是担心你,况且现在世道这么乱,你又孤苦伶仃的,那里能有贺家安全呀?”
“老大,人家决心已定,你们还挽留什么?我们贺家又不是非他不可了,今天就登报。”
贺老太太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在她看来闻玉书自请下堂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她宝贝大儿子落不到官司,还可以清清白白迎娶别家女孕育子嗣,省的到时候她大孙子从姨太太肚子里出来,那也不好听,这下多好,两全其美。
“老夫人。”季凡柔急得连忙扯了扯她袖子。
闻玉书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轻声:“好,我的嫁妆,还有从江南来的绣娘,都是要跟我走的,大爷也将前些年欠的钱一并还了吧,我们……好两清。”
“你说什么!”贺老太太尖叫一声:“你走你的就是,还想带着绣娘一起走?贺家给她们开了多少工钱啦,你想都不要想!”
贺巡听不下去了,不悦道:“那些绣娘是小娘从江南一并带过来的,在闻家干了大半辈子了,都是看在小娘的面子上才留在贺家,何况你们给她们发工钱,难道不是人家用秀品和绣技换的么?”
“小畜生你别插嘴!”贺老太太这时才有了危机感,被谁踩了尾巴似的尖叫。她可受够了贺家出危机那段时间的苦日子了!
贺承嗣神色阴晴不定:“你确定要这么做?如今本土布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洋布价钱低,做工更精美,布料也细密柔软,颜色均匀,一台机器很快就能赶制出来一匹,甚至能秀出完美的图样,她们在贺家还能暂时凭借着双面绣立住脚跟,走了,那可就难说了。”
闻玉书听出来了他的威胁,不过让他费心了,到了现代,双面绣仍然没被机器取代。
“嗯,要是她们愿意留下,我也不会勉强。”
贺承嗣见他这么干脆,有些恼羞成怒,这人不是最喜欢他的么?原本为了避免闻玉书死后那些绣娘离开,他特意找人引诱那些绣娘的家人去抽大烟或者赌博,可也不知道究竟是他们定力太强还是别的什么,竟然一次也没成功,如今闻玉书还要带走已经融进贺家的嫁妆,这怎么行?强行断开贺家必定元气大伤。
他深呼吸一口气,又想打感情牌:“玉书,我并没亏待过你,你又何必这么狠的心肠,要和我断了呢?”
一旁胆战心惊的季凡柔紧紧攥着裙子:“是呀,闻哥哥三思……”
等了半天的贺雪风和贺巡可不乐意了,怕闻玉书一心软,这婚可就离不成了,叔侄俩再一次统一战线,先挥锄头把墙角挖了再说。
贺雪风笑了一声:“真是奇怪,大哥昨天不是还拉着季小姐的手诉衷肠,说一定要娶她,怎么你们倒是反过来劝嫂子不离婚了?”
贺巡一脸惊讶的看了看脸色发绿的贺承嗣,和惨白如纸的季凡柔,笑嘻嘻的不着调道:
“爹,没看出来呀,难道是光明正大的没有偷着来的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