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焚城》 枯叶 在线阅读
韵竹一大早就过来找宁若,说大夫人让她过去一趟。宁若心里猜到了八九分,虽然沈昱昨晚上吩咐一干人等不许把他遇刺的事说出去,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大夫人肯定急坏了。
梳洗完毕,宁若刻意在两颊多擦了些胭脂,以掩饰自己看上去不怎么好的脸色。她从小就有头疼的毛病,以往在家,睡觉前丫鬟会替她点一炉瑞脑香,她闻着那股子味道才能安然入睡。离开家以来她的睡眠一直很不好,加上昨晚去见葛天行的时候又受了风寒,身子时冷时热的。
一路上她脑子里都在酝酿怎么给大夫人回话。可是一踏进门槛,她才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香炉中冒着轻飘飘的烟气,很熟悉的味道,是瑞脑。宁若恍惚中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姐姐和堂哥的脸在她脑子里一一闪过。她一出神,后知后觉地发现房中除了大夫人之外还有两个人。
坐在夫人旁边的中年男子正是靖宁侯沈霆。
宁若一来到侯府就在后院伺候,平日里常见的多是府中女眷,和沈霆照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只记得他是个温润儒雅的中年男子,眉眼间和沈昱有几分相似。
坐在上座的则是一位灰发老者,慈眉善目,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看衣着应该不是等闲之辈。
大夫人眯着眼打量宁若:“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咦,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可能是昨晚不小心着凉了。”
“你这哪里是着凉了,分明是被吓坏了。昨晚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些刺客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明目张胆地来侯府杀人!”沈霆说着,狠狠一拍桌案。
宁若不敢随便接话。大夫人以为她被吓到了,赶紧打圆场:“别怕别怕,侯爷也是气那些刺客,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说起来昨晚还多亏你机灵,昱儿把你要去真是要对了。”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宁若却怎么听怎么奇怪。她还没想明白,大夫人话锋一转,马上换了一个话题:“对了,这位是永王。”
宁若稍稍一抬眼,见那灰发老者正含笑看着自己。她忙低下头去行礼:“宁若见过王爷。”
永王含笑点了点头。
照眼下的情况看来,他们正在商谈的正事应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她跟在大夫人后面离开房间,出了门之后大夫人对她说的话令她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他们找她来所为何事了。
大夫人温柔地拉过她的手,开门见山:“你这丫头讨人喜欢,也懂分寸,我想让昱儿收了你当侍妾,你意下如何?”
乍一听这话,宁若身子颤了颤。
大夫人定是一早就有了这个意思吧?把她叫过来只是让沈霆过目一下,沈霆没有意见,也就意味着她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对于一个没有背景的小丫鬟来说,能嫁给伽蓝公子沈昱岂止是天大的荣幸,虽然只是个侍妾。大夫人对她提这事也是看得起她。
“夫人,我……我还不想嫁人。”若是让堂哥和姐姐知道她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跑来给人当侍妾,他们会不会笑掉大牙?
大夫人不免惊诧。她莞尔一笑:“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你先下去吧。”
她如获大赦,心中的石头落地。
“对了。”大夫人又叫住她,“半个月前我让你在裁云坊给晚歌定做的衣服应该好了,其他丫鬟我不放心,还是你亲自去取回来吧。”
“是,夫人。”
宁若一向好奇心重,大夫人让她给沈昱当侍妾的事她转身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脑子里回想着的却是那个灰发老者——永王。
她听堂哥说过永王的事,那是个可怜的老人。他原本有两个儿子,大公子姜洺征战沙场十几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素有战神之称,不过还未成亲就死在了战场上。二公子姜洛的故事比较曲折,据说他年轻时纳了一位绝色倾城的民间女子为妾,宠爱有加。见过这位女子的人很少,只知道她叫蓝夫人。
蓝夫人争气,进府不到一年就怀孕了,生了位小郡主。对于这位唯一的孙女,永王宠爱得不得了,亲自奏请圣上赐小郡主封号“端宜”,并做主让二公子把蓝夫人给扶正了。
侯门深宅一向是非多,没过多久有人告发蓝夫人和马夫有染,而且有好几个下人亲眼看见她和马夫在后院拉拉扯扯。二公子盛怒之下下令将那马夫乱棍打死。
等到去拿人的时候,马夫早已不知所踪,只在他房内搜出一对精致的耳坠。有丫鬟马上认出,那对耳坠是皇后赏赐给蓝夫人的。
蓝夫人百口莫辩,在房中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她的贴身丫鬟和一位老嬷嬷也不知所踪,同时消失的还有刚满月的端宜郡主。
当时全王府的人都认为端宜郡主是蓝夫人和马夫私通所生,永王怕事情越闹越大所以没深究下去,也没有下令把小郡主找回来。
整个永王府只有二公子仍然对蓝夫人念念不忘,他终日与酒坛子为伴,变得越来越消沉,对其他几位夫人不闻不问。很多年以后,府中的夫人们因为相互争风吃醋,一不小心就把当年陷害蓝夫人的事情抖了出来。
得知事情的真相,永王马上派人四处寻找,几乎把邺国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他老人家悔不当初,愁得头发都白了。多情的二公子也因此郁郁寡欢,最终病死在床榻之上。
这些都是十六年前的旧事了。想起这些宁若便觉得那永王着实可怜,每天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王府,寂寞无人语。纵使位高权重,又怎抵得过亲情!
宁若思绪乱飞着,沈叔跟她打招呼她也没注意,等她缓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侯府大门外了。她愣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侯府到裁云坊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宁若人懒,每次都从侧面巷子绕小路过去,因而这段路她走得也熟悉。只是没走几步她就觉得不对劲了,自小练武的她耳力一向很好,她几乎可以肯定有人跟踪她,而且离她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