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里的人,陆元青也并非全不认识。从他目前的位置看过去,坐在上首的是名白衣清秀的女子,淡淡的眉眼,淡淡的神情,眼间的神色有丝疏离,正一人举杯轻啜,愣愣的出神;坐在白衣女子左侧的是位男子,也是这雅间中唯一的一名男子,此人皮肤白皙,浓眉大眼,嘴角微微翘起,显得神情极为狂漫傲气,他似是扫了一眼那一直空荡荡的位置,眼中不知闪过什么,有些发暗;坐在白衣女子右侧的是名打扮艳丽的女子,这种艳丽……很惹眼,就算是在这屋中众多女子的映衬之下,依然独树一帜般的艳丽不可方物,她的服饰艳丽奢华,她的妆容艳丽奢华,映得她的眉眼有些奢靡的慵懒,此刻她正低头扯着自己握在手中的衣饰上的流苏,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剩下的二人嘛,也就是刚刚陆元青在大堂中还和他说话的女子,坐在下首左侧的是韩千芝,右侧的,也就是天香楼的老板石白佳。
陆元青悠哉喝酒的屋顶,却原来不是他竹厅的屋顶,而是石白佳她们的菊厅。二厅本就是相邻的,而在这屋顶之上,更是不分彼此的连成一片,令人难以分辨。
他身下枕着硌人的瓦片,视线却轻轻的扫过屋中的众人,在看到那空荡荡的椅子时,略微停顿,又扫到那空椅前摆放的碗筷酒杯时,嘴角不知为何,挂上了一丝难以分辨的笑。
此刻,戌时已经过半,月上中天,一轮圆月高高挂于天际,丝丝柔和的光亮映的这座桃花城,一片声色漫漫、鸟语花香,真是喝酒赏月的最佳时候。
陆元青轻轻的将瓦片重新放置好,又恢复原来的姿势,大大的灌了一口酒,而后似是有些疲惫般的微微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只觉得似有乌云飘过,遮挡了一直照拂他的柔美月光,他疑惑的睁开眼睛,愣愣的与居高临下低头看他的男子无声对视,片刻后,他似是终于认出来人,低低的“啊”了一声,才开口:“原来是姗姗来迟的沈公子?”
沈白一笑,也不扭捏,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看了看他执在手中的白瓷壶,摇头叹道:“沈某惭愧,似乎是让陆兄弟等的不耐烦了?都独自一人跑来屋顶了?”
陆元青愣愣的看着悬挂于头顶的月亮,淡淡道:“今夜月色很美,我只是突然很想在这月光之下饮酒罢了……可惜,无人相陪。”口气淡的听不出半丝遗憾之意。
沈白却是扑哧一笑:“这有何难?”他极为自然的从陆元青的手中接过酒壶,就着壶嘴儿,就灌下一口,不由赞道:“这天香楼的‘采朱唇’果然是盛名汴城的美酒,入口绵华温软,就如同那梦中女子的香软朱唇,妙,妙得很呐!”
“采朱唇?”陆元青一怔,喃喃道:“竟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是纷杂的脚步声,从底下的庭院中传来,有人的脚步轻盈,有人的脚步厚重,这群人中,有人会武?
沈白闻声将身体前探,注视着他与陆元青所在的这片屋顶之下的空旷庭院,院中慢慢聚集了几个人,有男有女,共五人。
只见不知何时,院中摆起了一架高脚桌案,案上焚了香,袅袅的烟雾升起,给这柔美的月色,增添了一缕神秘的色彩。
沈白轻拉陆元青的衣袖:“陆兄弟,你看……”他一边说,一边让前努了努嘴。
陆元青疑惑的慢慢坐起身来,也和沈白一样向前探身望去,正看见石白佳将已经燃起的香分给了众人,随后和其余四人并肩站立,随后五人不知何故,竟然齐齐的跪在了这天井庭院之中。
不知是谁带头先说的,只听五人齐声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石白佳将几人手中的香又一一的收了回来,连同她手中的香都一起插进了桌案之上的香炉里,只听她低叹一声:“剑云,今日是我喜寿之日,大家都来为我庆寿,唯有你……三年了……剑云,不知你在那边一切是否安好?”
沈白闻言点点头,对陆元青道:“看来是在拜祭亡故的朋友……”
却听陆元青似是有些痴了一般的低低喃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果然是……感人非常啊……”他最后的那声“啊”不知为何沉重的令人觉得化不开一般,沈白还未转过头,就见一道剑光划破了宁静的夜色,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袭来,伴随着剑光的还有一声厉叱:“什么人?大晚上鬼鬼祟祟的躲在别人家的屋顶上,意欲何为?”
沈白和陆元青似是都有些惊住,一时间皆没想到要躲闪,就在那利剑逼近最后一分的惊险瞬间,一柄长剑蓦地从旁刺里突然挡出,两剑相击,一阵冷兵器发出的刺耳魔音,随即有二人一触即分,又皆轻飘飘的落于了这本来极清净的屋顶之上,无声对峙。
底下有人先沉不住气的开口问道:“少陵,是什么人呐?可莫要伤了旁人!”开口的是韩千芝,医者本能令她不自禁的开口问道。
站在沈白旁边不远的持剑男子冷哼一声,见沈白面色如常并无大碍,才厉声道:“来者何人?出手竟然如此毒辣!你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剑刺来,要是伤了我家大人,你可有命赔吗?”这怒气勃发之人,正是宋玉棠。
好险好险!要是他晚来一步,公子不是让人穿了糖葫芦?
“大人?”几个人同时惊讶道。
沈白整了整衣襟,悠然站起身来,冲那想刺他一剑的男子一拱手:“在下沈白,新任的汴城县七品知县正堂。”